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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懒人(2/2)

他的合成一,好象看着心中正在构成着的一张图画。然后象自己念:“想起来了!”

“到如今你还想念着她?”我问。

载一九三三年三月十五日至十七日《益世报》

情,情能使人不懒。”

我也吞了一大白兰地,我的心几乎要来。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喝了半杯酒。他的话来得畅轻快了:“海棠开残,她不见了。大概是回了家,大概是。临走的那一天,我与她在海棠树下——开已残,一树的油绿叶儿,小绿海棠果着些黄须——彼此看着脸上的红起落,不知起落了多少次。我们都懒得说话。谈了一切。”“她不见了,”他说得更快了。“自然懒得去打听,更提不到去找她。想她的时候,我便在海棠树下静卧一天。第二年开的时候,她没有来,也不似去年那么了,蜂声更讨厌。”

“你是个聪明人!”他说。

“哼,那就是那次破了懒戒的惩罚!一次不懒,终受罪;我还不算个最懒的人。”他又卧在床上。

“又看见她了,已长成了个大姑娘。但是,但是,”他的似乎不得力的眨了几下,微微有“她变了。她一来到,我便觉她太活泼了。她的话也很多,几乎不给我留个追想旧时她怎样静的机会了。到了晚间,她偷偷的约我在海棠树下相见。我是日落后向不轻动一步的,可是我答应了她;情使人能不懒了,你是个聪明人。我不该赴约,可是我去了。她在树下等着我呢。‘你还是这么懒?’这是她的第一句话,我没言语。‘你记得前几年,咱们在这下?’她又问,我——于不得已。‘唉!’她叹了一气,‘假如你也能不懒了;你看我!’我没说话。‘其实你也可以不懒的;假如你真是懒得到家,为什么你来见我?你可以不懒!咱们——’她没往下说,我始终没开,她落了泪,走开。我便在海棠下睡了一夜,懒得再动。她又走了。不久听说她嫁了。不久,听说她被丈夫给待死了。懒是不利于情的。但是,她,她因不懒而丧了一朵似的生命!假如我听她的话改为勤谨,也许能保全了她,可也许丧掉我的命。假如她始终不改懒的习惯,也许我们到现在还是同卧在海棠下,虽然未必是活着,可是同卧在一便是活着,永远的活着。只有成双作对才算不会死!”

一时找不到相当的答案;不知是怎么想起来的,我这么答对了他:

过了些日,我果然将他埋葬了。在上边临时了一株海棠;有海棠树的人家没有允许我埋人的。

这回他是对着瓶了一气。

我将酒瓶挪开。他又说了话:“假如我死去——虽然很懒得死——请把我埋在海棠下,不必费事买棺材。我懒得理想,可是既提起这件事,我似乎应当永远卧在海棠下——受着永远的惩罚!”

“一株海棠树,”他大概是形容他心里哪张画“第一次见着她,便是在海棠树下。开满了,象蓝天下的一大团雪,围着金黄的蜂。我与她便躺在树下,脸朝着海棠,时时有小鸟踏下些片,象些雪,落在我们的脸上,她,那时节,也就是十几岁吧,我或者比她大一些。她是妈妈的娘家的;不晓得怎样称呼她,懒得问。我们躺了多少时候?我不记得。只记得那是最快活的一天:听着蜂声,闭着用脸承接着片,荫下见不着光,可是拂着全,安适而温。我们俩就象埋在光中的一对人,最好能永远不动,直到宇宙崩毁的时候。她是我理想中的人儿。她和妈妈相似——情在静里享受。别的女们,见了便折,见了镜就照,使人心慌意。她能领略木样的恋;我是讨厌蜂的,终日瞎忙。可是在那一天,蜂确是不错,它们的嗡嗡使我半睡半醒,半死半生;在生死之间我得到完全的恬静与快乐。这个快乐是一睁开便会失去的。”

我连大气也不敢的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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