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和已经吃过二位弟兄好几顿饭。第一顿吃完，他已把二位的脉都诊过了。假装给他们设计想个生意，二位的钱数已在他的心中登记备了案。他继续着白吃他们，几盅酒的工夫把二位的心事全看得和写来那么清楚。他知他们是萤火虫的，亮儿不大，再说当兵不比张知事，他们急了会开打。所以他并不勒了他们，好在先白吃几顿也不坏。等到他们找上门来的时候，再勒他们一下，虽然是一对萤火虫，到底亮儿是个亮儿；多吧少吧，哪怕只闹新缎鞋穿呢，也不能得罪财神爷——他每到新年必上财神庙去借个号的纸元宝。

也得三四百，岳父还得是拉洋车的。

这比当窑不？李先生又问住了他们。就手儿二位不约而同的——他俩这讨教本是单独的举动——把全权给李先生。他舅的，先这么了再说吧。他们无须当面商量，自有李先生给从中斡旋与传达意见。

二位全想起枪弹满天飞的光景。先前没死，活该；以后谁敢保不死？死了不也是活该？合伙娶不也是活该？难自然不少，比如生了儿算谁的？可是也不能“太往远想”李先生是圣人，作个师的参谋长！

他们无言答对，李先生才正好拿心里那“三国志”原来女人也有三六九等，价钱自然不都一样。比如李先生给陈团长说的那位，专说放定时候用的喜果就是一千二百包，每包三五分大洋。三五；十包三块五；一百包三十五；一千包三百五；一共四百二十块大洋，专说喜果！此外，还有“小香”、“金刚钻”的金刚钻戒指，四个！此外…二位兄弟心中几乎完全凉了。幸而李先生转了个大弯：咱们弟兄自然是图个会洗衣裳作饭的，不挑吃不挑喝的，不拉扯簸箕的，不偷不摸的，不叫咱们绿帽的，家贫志气的大姑娘。

况且李先生还有更动人的理：咱们弟兄不能不往远想，可也不能太往远想。该办的也就得办，谁知今儿个脱了鞋，明天还穿不穿！生儿养女，谁不想生儿养女？可是那是后话，目下先乐下是真的。

李先生——穿着长袍缎鞋——要是不笑话这个办法，也许这个办法本就不错。李先生不但没摇，而且拿几个证据，这并不是他们的新发明。就是阔人们也有这么办的，不过手续上略有不同而已。比如丁督办的太太常上方将军家里去住着，虽然方将军府并不是她的娘家。

有肯这么的姑娘没有呢？

二位弟兄不好意思彼此商议那件事，所以都偷偷的向李先生谈论过。李先生一张嘴就使他们觉到天下的事还有许多他们不晓得的呢。

老丈人拉洋车或是赶驴倒没大要；“三四百”有噎得慌。二弟兄全觉得噎得慌，也都勾起那个“合伙娶”

“上阵打仗，立正预备放的事儿，你们弟兄是内行；行伍，那不是瞎说的！”李先生说，然后把声音放低了些：“至于娶妻成家的事儿，我姓李的说句大话，这里边的沉你们大概还差经验。”

这一来，孙二位更觉非经验一下不可了。这必是件极有味，极重要，极其“妈的”的事。必定和立正开步走完全不同。一个人要没尝这个味儿，就是打过一百回胜仗也是瞎掰！

这样大姑娘得多少钱一个呢？

谈到了这个，李先生自自然然的成了圣人。一句话就把他们问住了：“要什么样的人呢？”

自从二位财主一搬庙来，李永和把他们看透了。他的看人看房看地看货全没多少分别，不人的鼻有无，他看你值多少钱，然后算计好“佣钱”的比例数。他与人们的情止于佣钱到手那一天——他准知人们不再用他。他不大答理庙里的住们，因为他们差不多都曾用过他，而不敢再领教。就是张知事照顾他的次数多些，烟的人是楞吃亏也不愿起来的。可是近来连张知事都不大招呼他了，因为他太不客气。有一次他把张知事的紫羔袍拿去，而只带回几粒戒烟来。“好是把烟断了，”他教训张知事“省得叫我拿羊袄满街去丢人；现在没人穿羊，连狐都没人屑于穿！”张知事自然不会一赌气上街去看看，于是躺在床上差没瘾死过去。

得多少钱呢，那么？

事实越来越象真的了，二位弟兄没法再彼此用神换意见；娶妻，即使是用有限公司的办法，多少得预备一下。二位费了不少的汗才打破这个羞脸，可是既经打破，原来并不过火的难

上穿着缎鞋，走儿没一响声。他老穿着长衣服，而且是瘦长。据说，他也有时候手里很，正象庙里的别人一样。可是不论怎么困难，他老穿着长衣服；没有法的时候，他能把贴的衣袄当了或是卖了，但是总保存着外边的那件。所以他的长衣服很瘦，大概是为穿空心大袄的时候，好不太显着里边空空如也，而且实际上也可以保存些气。这办法与他的职业大有关系。他必须穿长袍和缎鞋。说媒拉纤，介绍典房卖地倒铺底，他要不穿长袍便没法博得人家信仰。他的自己的信仰是成三破四的“佣钱”长袍是他的招牌与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