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问道:“是不是这样,宣?”
“是,是,”他含含糊糊地应道。
“大嫂这个意思很不错,”钟老称赞道。“公司既然没有前途,也值不得留恋。请汪兄好好保养身体,身体好了,另外找事也不难…”他又谈了几句闲话,忽然立起来客气地说:“我不打扰你们了。我改天再来。汪兄,你好好养病罢。在这个时代还是身体宝贵啊。”
“钟老,再坐一会儿,我们很闲,”他挽留道。妻觉得他替她说了话。来一个容人,至少给这个屋子添一点变化,一点热,一点生气。
“不坐了,改天再来畅谈,”钟老带笑地告辞道。“我还有别的事,”他加上这句解释。
“那么我不送你了,走好啊,”他失望地说。
“不要送,我以后会常来的,”钟老客气地回答,一面朝房门走去。
“我送钟先生,”她说。
“大嫂,不敢当,请留步罢,”钟老说,他已经走到房门口了。
“外面黑得很,我送钟先生出去,”她说。她打着手电把客人送到楼梯口,就站在那里用手电光照着钟老走下楼去,她一面叮嘱:“走好啊,走好啊。”
“看得见,大嫂,请回去罢,”钟老在下面客气地说。她懒洋洋地转过身,打算回屋去。忽然听见钟老的声音在跟别人讲话。
“她回来了,”她想道,这个“她”自然是指他的母亲。她马上起了一种不愉快的感觉,便急急走回房去。
“他走啦?”他问道。这是不必问也不必回答的问话,他显然是为了排遣寂寞才说的。他已经躺下去了。
“走了,”她没精打采地答道。屋子里没有一点热气。永远是那种病态的黄色的电灯光,和那几样破旧的家具。他永远带着不死不活的样子。她受不了!她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活人。她渴望看见一个活人。
“这笔钱你替我收起来,”他苦笑地说。“这是我卖命的钱啊。”
她应了一声。后一句话声音更低,没有被她听见。她似乎要走到床前去。但是她忽然又退后一步,温和地说:“你交给妈罢,免得她不高兴。”
他轻轻地叹一口气,也不再说什么。在外面廊上已经响着母亲的脚步声,接着那个老妇人走进来了。
“妈,你到哪儿去了?”他亲切地问道。他的声音在这间阴暗寒冷的屋子里寂寞地颤抖着。
“我到张伯情那儿去了一趟。我不放心,我问他究竟你的病怎样。他说不要紧,并不是肺痨,吃几付药,就会好的,”母亲温和地说,但是她的声音里却露出了一点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