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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一谈《寒夜》(2/5)

我知有人会批评我浪费了同情,认为那三个人都有错,值不得惋惜。也有读者写信来问:那三个人中间究竟谁是谁非?哪一个是正面人?哪一个是反面的?作者究竟同情什么人?我的回答是:三个人都不是正面人,也都不是反面人;每个人有是也有非;我全同情。我想说,不能责备他们三个人,罪在蒋介石和国民党反动政府,罪在当时重庆的和国统区的社会。他们都是无辜的受害者。我不是在这里替自己辩护。有作品在,作者自己的嘘和掩饰都毫无用。我只是说明我执笔写那一家人的时候,我究竟是怎样地想法。

我已经说明《寒夜》的背景在重庆,汪文宣一家人住的地方就是我当时住的民国路那个三层“大楼”我住在楼下文化生活版社里面,他们住在三楼。一九四二年七月我一次到民国路,也曾在三楼住过。一九四五年年底我续写《寒夜》时,已经搬到了二楼临街的房间。这座“大楼”破破烂烂,是不久以前将就轰炸后的断颓垣改修的。不过在当时的重庆,象这样的“大楼”已经是不错的了,况且还装上了有弹簧的缕的大门。楼下是商店和写字间。楼上有写字间,有职员宿舍,也有私人住家。有些屋净整齐,有些屋摇摇晃晃,用木板隔成的房间常常听得见四面八方的声音。这房间要是租的话,租金绝不会少,而且也不易租到。但也有人在“大楼”改修的时候,了一笔钱,便可以搬来住几年,不再付房租。汪文宣一家人住来,不用说,还是靠曾树生的社会关系,钱也是由她付的。他们搬到这里来住,当然不是喜这里的嘈杂和混,这一切只能增加他们的烦躁,却无法减少他们的寂寞。唯一的原因是他们夫妇工作的地就在这附近。汪文宣在一个“半官半商的图书公司”里当校对,我不曾写那个公司的招牌,我想告诉人图书公司就是国民党的正中书局。我对正中书局的内情况并不了解。不过我不是在写它的丑史,真实情况只有比汪文宣看到的、受到的一切更丑恶,而且丑恶若倍。我写的是汪文宣,在国民党统治下比什么都不如的一个忠厚、善良的小知识分,一个象金那样到受侮辱的小公务员。他老老实实地辛苦工作,从不偷懒,可是薪,地位很低,受人轻视。至于他的妻曾树生,她在私立大川银行里当职员,大川银行也在民国路附近。她在银行里其实是所谓的“瓶”就是作摆设用的。每天上班,工作并不重要,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能说会笑,让经理、主任们兴就算是尽职了。收不会太少,还有机会找人帮忙投机生意。她靠这些收养活了半个家(另一半费用由她的丈夫担任),供给了儿上学,还可以使自己过着比较舒适的生活。还有汪文宣的母亲,她从前念过书,应当是云南昆明的才女,战前在上海过的也是安闲愉快的日;抗战初期跟着儿回到四川(儿原籍四川),没有几年的功夫却变成了一个“二等老妈”象她的媳妇批评她的那样。她看不惯媳妇那瓶”的生活,她不愿意靠媳妇的收度日,却又不能不间接地媳妇的钱。她她的儿,她为他的到不平。她越是,就越是不满意媳妇,因为媳妇不能象她那样把整个心放在那一个人上。

我在小说里写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家。两个善良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两个上海某某大学教育系毕业生靠校对和瓶”勉度日,不死不活的困苦生活增加了意见不合的婆媳间的纠纷,夹在中间受气的又是丈夫又是儿的小公务员默默地吞着泪,让生命之血一滴一滴地去。这便是国民党统治下善良的知识分的悲剧,悲剧的形式虽然不止这样一,但都不能避免家破人亡的结局。汪文宣一家四包括祖孙三代,可是十三岁的初中学生在学校寄宿,他弱,功课,回家来不常讲话,他在家也不会引起人注意;所以我在小说里只着重地写了三个人,就是上面讲过的那三个人。关于他们

我们最近才开始谈。我写下去,便同他们渐渐地熟起来。我愈往下写,愈了解他们,我们中间的友谊也愈。他们三个人都是我的朋友。我听够了他们的争吵。我看到每个人的缺,我了解他们争吵的原因,我知他们每个人都迈着大步朝一个不幸的结局走去,我也向他们每个人过忠告。我批评过他们,但是我同情他们,同情他们每个人。我对他们发生了情。我写到汪文宣断气,我心里非常难过,我真想大叫几声,吐尽我满腹的怨愤。我写到曾树生孤零零地走在暗的街上,我真想拉住她,劝她不要再往前走,免得她有一天会掉渊里去。但是我没法改变他们的结局,所以我为他们的不孝到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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