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顿人的城门前,对他们的守备队来说,是一个奇观。在这以前,谁要是看见了他,就等于看见了死神,现在人们却可以平安无事地看着他了。人头不断地增加,最后城门边上所有的望风洞口都塞满了仆役。尤仑德心里想,他们的上级一定也在附近塔楼的窗洞里望着他,他就把眼睛转到那个方向去,但那里的窗户都深嵌在厚厚的墙壁里,不可能从窗口望到里面。但原先在望风洞里默默张望他的那群人,现在却谈起话来了。人们纷纷提起他的名字,到处可以听到笑声。粗暴的声音愈来愈响,也愈傲慢,像吆喝一头狼似的。显然没有人干涉他们,他们竟然向这个站在城门旁边的骑士扔起雪球来了。他好像不由自主地挪动了一下他的马;过了一会儿,扔雪球停止了,叫喊声也静下去了,甚至有几个人头消失在城墙后面了。当然,尤仑德的名字一定是非常吓人的!可是不久,即便是最懦弱的人也会想到,他们和那个可怕的玛朱尔人还隔着一道城壕和一堵墙,因此这批粗野的军人不但又开始扔起小雪球来,而且还扔起冰块来,甚至还扔起碎瓷和石子来,这些东西落在甲胄和马衣上,发出克拉克拉声落下地来。
“我为我的亲生孩子牺牲自己,”尤仑德心里又说了一遍。
他继续等着。到了正午,城头上没有人了,扈从们都去吃午饭了。少数不得不在那里站岗的,就在城墙上吃饭,吃过以后就拿肉骨头扔向这饥饿的骑士,作为消遣。他们彼此之间也开起玩笑来,说是谁敢下去用拳头或者用矛柄打他的脖子。吃过饭回来的人向他叫道,如果他不乐意等,尽可以去上吊,绞架上还有一个钩子空着,绳子是现成的。下午的光阴就在这种挖苦、叫喊、取笑和咒骂声中过去了。冬天的短暂的白昼逐渐接近黄昏了,可是吊桥依旧高高吊起,城门也一直紧闭着。
黄昏时分,刮起了一阵风,吹散了薄雾,天空澄清了,映出了落日的余辉。
雪变成了深蓝色,接着又变成紫罗兰色。没有结冰,看来夜色是美好的。城墙上除了守卫的,就没有别的人了;白嘴鸦和乌鸦都离开了绞架,飞入森林。最后天暗了,继而万籁俱寂。
“他们不到晚上是不会开门的了,”尤仑德想。
一时他真想回到城里去,不过立刻又丢了这个念头。“他们要让我站在这里等,”他自身自语。“如果我要回去,他们地一定不会让我回家,而是会包围我,把我俘去,那时候他们会说,他们并不负我,因为他们是用武力逮住我的,况且即使我突围出去,我也还是要回来的,…”
外国编年史家一向十分称颂波兰骑士忍饥耐寒。蔑视困苦的伟大毅力,认为往往就是这种毅力使得他们能够完成不善于吃苦耐劳的西方人所不能完成的功业。尤仑德却比别人具有更巨大的毅力;因此虽然饥饿早就在折磨着他,夜寒已经透过他那铁甲下面的皮衣服,他还是决定等下去,哪怕死在那城门口也要坚持下去。
但是天还没有黑透时,突然他听见身后雪地里响起了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有六个拿着矛和戟的人从城里向他这边走来;当中另有一个握剑的人。
“守卫也许会给这些人开门的,那末我就跟他们一起进去吧,”尤仑德想。“他们大概不会用武力来捉拿我,也不会杀害我的,因为他们人数太少,办不到;如果他们动手攻击我,那就证明他们并不打算遵守他们的诺言,那就——该他们遭殃。”
这样一想,他就拿起那把挂在马鞍上的钢斧(这把钢斧非常重,普通战士双手也举不起),向着他们走过去。
可是他们想也没有想到攻击他。相反,这些仆从把他们的矛和戟都插在雪地里,由于天还没有全黑,尤仑德看出握在他们手里的那些武器的杆柄都在抖索。
那个握剑的人看来是他们的上司,他迅速伸出左臂,把手向上一挥,说:
“您就是斯比荷夫的尤仑德骑士么?”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