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不久，这小大约不忘却作副官的好，借故说假期已满，同成衣人爸爸又大吵了一架，偷了些钱，独自走下辰州了。我因家中无事可作，不辞危险也坐船下了辰州。

我于是和那个伙伴并其他二十多个年轻人，一同挤在一只小船中，还了家乡。小船上行到泸溪县停泊时，虽已黑夜，两人还城去拍打那人家的店门，从那个女孩手中买了一次白带。

整整过去十七年后，我的小船又在落日黄昏中，到了这个地方停靠下来。冬天落了些，河去堤岸已显得很远，一大片枯泥滩。长堤上有枯苇刷刷作响，背地方还可看到些白残雪。

死去的三人中，有一个就是我那同宗兄弟。我因此得到了暂时还家的机会。

石城恰当日落一方，雉堞与城楼皆为夕落的黄天衬明明朗朗的廓。每一个山仍然镀上了金，满河是橹歌浮动，（就是那使我灵魂轻举永远赞不尽的歌声！）

那时节军队正预备从鄂西开过四川就，队中好些年轻人一律被遣送回籍。那保安司令官意思就在让各人的父母负儿责：以为一切是命的，不妨打发小孩再归营报到，担心小孩生死的，自然就不必再来了。

总中除那个保安司令官同一个副官侥幸脱逃外，其余所有级官佐职员全被民兵砍倒了。（事后闻平民死去约七千，半年内小城中随还可以发现白骨。）这通电报在我命运上有了个转机，过不久，我就领了三个月遣散费，离开辰州，走到产香草香的芷江县，每天拿了个紫木戳，过各屠桌边验猪羊税去了。所有八个伙伴已在川边死去，至于那个同买带同钓蛤蟆的朋友呢，消息当然从此也就断绝了。

过了约一年，有一天，川边来了个特急电报：队集中驻扎在湖北边上来凤小县城里，正预备拉夫派捐回湘，忽然当地切齿发狂的平民，受当地神兵煽动，秘密约定由神兵带打先锋，发生了民变，各自拿了菜刀、镰刀、撇麻砍柴刀，大清早分猛扑各个驻军庙宇和祠堂来同军队作战。四千军队在措手不及情形中，一早上就放翻了三千左右。

我到得辰州老参将衙门报到时，方知本军队四千人，业已于四天前全开过四川，所有相熟伙伴完全走尽了。我们已不能过四川，改成为留守人员。留守只剩下一个上尉军需官，一个老年上校副官长，一个跛脚中校副官，以及两班新刷下来的老弱兵士。

我站在船，思索到一件旧事，追忆

弁，以为十分神气。因此同家中吵闹了一次，负气了门。这小孩年纪虽小，心可不小！同我们到县城街上转了三次，就看中了一个绒线铺的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女孩，问我借钱向那女孩买了三次白棉线草鞋带。他虽买了不少带，那时节其实连一双多余的草鞋都没有，把带买得同我们回转船上时，他且说：“将来若作了副官，当天赌咒，一定要回来讨那女孩媳妇。”那女孩名叫“××”我写“边城”故事时，渡船的外孙女，明慧温柔的品，就从那绒线铺小女孩印象而来。我们各人对于这女孩印象似乎都极好，不过当时却只有他一个人特别勇敢天真，好意思把那一糊涂希望说来。

日过去了三年，我那十三个同伴，有三个人由驻防地的辰州请假回家去，走到泸溪县境驿路上，了意外的事情，各被土匪砍了二十余刀，一滩血倒在大路旁死掉了。

开明被派作勤务兵，我的职务为司书生，两人皆在留守继续供职。两人既受那个副官长辖，老军官见我们终日坐在衙门里梧桐树下唱山歌，以为我们应找正经事，就想个巧办法，派遣两人到附近城外荷塘里去为他钓蛤蟆。两人一面钓蛤蟆一面谈天，我方知他下行时居然又到那绒线铺买了一次带。我们把蛤蟆从中钓来，剥了洗刷得净净后，用麻线捆着那东西小脚，成串提转衙门时，老军官就加上作料，把一半熏了下酒，剩下一半还托同乡带回家中去给老太太享受，我们这工作一直延长到秋天，才换了另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