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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2/2)

可是如果他放下了那个生存步的工,以为用另外一简单方式可以生存,尤其是一个作者,一个企图用手作为桥梁,通过一理想,希望作品存在,与脱离而还能独立存在若年,与事实似乎不合。自杀不是求生的方式,谐俗其实也不尽是求生的方式。

我觉得我应当努力来写一本《圣经》,这经典的完成,不在增加多数人对于天国的迷信,却在说明人力的可信,使一些有志从事写作者,对于作品之生长,多有一分知识。

一九三六年十月六日北平作

作品能存在,仰赖读者,然对读者在乎启发,不在乎媚悦。通俗作品能够在读者间存在的事实正多,然“通俗”与“庸俗”却又稍稍不同。无思索的一唱百和,内容与外形的一致摹仿,不可避免必陷于庸俗,庸俗既不能增人气力,也不能益人智慧。在行为上一个人若带着教训神气向旁人说:人应当用手足同时走路,因为它合乎大多数的动或习惯。说这话的人,很少不被人当作疯。然而在文学创作上,类似的教训对作家却居然大有影响。原因简单,就是大多数人知路,不知要脑。随波逐容易见好,独立逆风需要魄力。

个牧师对于德有特殊,为德的理由,终日手持一本《圣经》,到同夫人谿,这谿且起源于两人生理上某缺陷时,对于他最德的书,他不能不承认,求解决问题,倒是一本讨论关于两心理如何调整的书。一个律师对于德有它一定的提法,当家中孩被沸伤时,对于他最德的书,倒是一本新旧合刊的《丹方大全》。若说德邻于人类向上的需要,有人需要一本《圣经》,有人需要一本《太上应篇》,但我的一个密友,却需要我写一封甜充满了温情与一轻微忧郁的来信,因为他等待着这个信,我知!如没多数需要是德的,事实上多数需要的却照例是一个作家所不可能照需要而给与的。大多数伟大作品,是因为它“存在”成为多数需要。并不是因为多数“需要”它因之“产生”我的手是来照需要写一本《圣经》,或一本《太上应篇》,还是好好的回我那个朋友一封信,很明显的是我可以在三者之间随意选择。我在选择。但当我能够下笔时,我一定已经忘掉了德和罪恶,也同时忘了那个多数。我始终不了解一个作者把“作品”与为“多数”连缀起来,努力使作品庸俗,雷同,无个,无特,却又希望它长久存在,以为它因此就能够长久存在,这一个观念如何能够成立。溪面群飞的蜻蜓够多了,倘若有那么一匹小生,倦于扰,独自休息有一个岩石上或一片芦叶上,这休息,且是准备看一更有意义的振翅,这休息不十分坏。我想,沉默两年不是一段长久的时间,若果事情能照我愿意作的作去,我还必需把这分沉默延长一

这也许近于逃遁,一对于多数扰的逃遁。人到底比蜻蜓不同,生活复杂得多,神经发达得多。也必然有反应,被刺激过后的反应。也必然有直觉,基于动求生的直觉。但自然既使人脑化得特别大,好像就是凡事多想一想,许可人向走,向远走,向走。思索是人的权利,也是人其所能生存能步的工。什么人自愿抛弃这权利,那是个人的自由,正如一个酒徒用剧烈酒燃烧自己的血,是酒徒的自由。

希望个人作品成为推历史的工,这工必需如何造作,方能结实牢靠,像一个理想的工。我预备那么写下去,第一件事每个作家先得有一个能客观看世界的脑。可是当我想起不是这世界每个人都自愿有一个凡事能独立思考的脑,都觉得必需有个这样脑行写作才不必依靠任何权势而依旧能存在时,我依然把笔搁下了。人间广泛,万汇难齐。沮洳是作成的,江河也是作成的;桔宜于南国,枣梨生长北方。万各适其,各有其宜。应沉默得沉默,古人名为“顺天”雄鹰只偶尔一鸣,麻雀却长日叽喳,效果不同,容易明白。各适其,各取所需,如果在当前还许可时,我的沉默是不会妨碍他人步,或许正有助于别一些伟大成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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