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说“你自己决定，当面告我一个消息”吗？我敢那么说不敢？我这样说了，她是不是因为在一近于受人凌的情形下，忽然说“不行”？我是不是这时就得听到这个消息，还是等候一年再听到这个消息？我要这消息有什么用？我听到说“不行”我能从此绝望吗？我在那时，或者说“好，照你的意思，你的自由，把我这情，放到心上或放到虚空，我凡事照你的意见去。”我一定还得作喜，勉力支持到一个男的气概，离开了她。我还告她：即刻就离开××，回到青岛去。那么办来倒很有一戏剧上英雄的意味。我想她见到我走了，在送我大门时，一定还勉的笑笑，勉的找寻些别的言语，譬如问到我的工作，向我谢所送的东西，或者说，看到什么人提起我，或者问到我一些别的事，以为那么一来就可以减轻我一悲痛。其实她这时应当沉默！她也许就当真在沉默里，毫无言语的送我上车，勉的扬着手，勉的望着我笑笑（我自然也显得十分勉，十分生）。于是到后来车开了，我走了，我坐在一群人里面，望到这些快乐的人有说有笑，我十分生气，一半却是生自己的气。回过去看窗外的野景，车很快的跑着。我于是估计到××一个人回到宿舍，作些什么事情。或者她应当在这时伏在床上，想到一切而泪。或者她只是坐到自己那个小小的特别木椅上，望着空中，觉得一切事情离奇得好笑。或者她这时候却同一个朋友，谈到我刚才来看她的情形，只隐瞒到一些重要事情。那另一女人就说：“这是个多情而无一可的傻。”

“是的，”××也将说“这事是很麻烦人的。”我想到这些时，我是不是要哭？我一定十分生气，我断定了的，因为我还是这个人，我的情在心中十分纠纷，除了愤怒再无方法可以表示这个东西了。

我是不是在这些时节，应当估计一下一次车呢？我显然什么也完了，我显然不必再活了。我当然这时可以记起另外一些事情来，就是什么人在失恋时服了些安眠药片自杀的事，到后人既没有死去，而就此使女人化了，嫁给他了。我觉得这事稽得好笑。因为这些事在熟人中也发生过。我怎么样呢？我是不是也得把自己扮一个喜剧角，鼻上涂了粉，尽别人去讨论？不。我还是死了好一。我的一切品德，一切荣誉，一切地位，都不是我注意的东西。我如今在

那么，她怎么答应？我为她想，她会不会说“不。这是不必需的事。”她或者说“这是老话，你信上说了一百次，我明白了。”但是明白了，下文怎么样？我可以说“你应当告我关于你在这件事上的想或意见，答应不答应？”她将说“我没有想，更没有什么意见。”或者说“我已告给了不必了”呢。她或者听到这愚蠢的质问，生气了呢？她哭了呢？那么，一切是不是完了！

…让我看看她的脸。不要和她对面，我也可以从后面猜测得来。她自然愿意我走了，把这十分勉的一面早得到结束，但自然也觉得轻微抱歉，因为她也明白我来此不止是同她谈一些天气和故事，还抱一“希望”而来。她自然觉得还应当同我亲切一，使我舒服一。她定想到：“我向他说什么话好？我这样不敢望他，怕他，他回去，一定就又十分烦恼，十分失望。这男自己不晓得把环境如何改变一下，却只盼望女人的帮助，真也有难于对付。”是吧，我自己也想到这是难于对付的男吧。我的为情所呃，什么话也说不。我将说“××，我为难得很，因为我你。”

自然又愿意我就走。我们为了情绪上的平定，为了自己心上的安宁，实在说，为了自私，我们总习惯于作伪。当真走了一定是很好的。来回坐六十个钟的火车就为了这一面，情若果是照到故事上所传说的，代价越多越值得，那么，既然见到后，也就应当走了。并且自己又知除了见见就不能得到什么结果，而且就只这一面，女人那一方面也就已经显得有勉。人与人的了解原不是见面一谈就能有多少步。存了成见的会晤，不过把两方更疏远罢了。可是，到后我是不是应当离开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