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力伸手去取那葫芦，又捧葫芦摇，接着递与得贵“请喝了吧，剩得有，回到她那去酒又要少一。那老苗婆——我想她只会占这些小便宜。”

至于关心的人想要知那九丈十丈长的草绳以后的去，可以到河边杨柳桥去看，那挂在第四株老树上秋千，河湾人小孩争着爬上来的，可不就是那个么？

不久又听到巷狗吠，二力转家了，摇得葫芦咝咝响。

“我想这不怕，这里天空有星，西边天黑得同块漆，总兵营一带总是在落吧。”

“我想这真不少了，不然，那怎么烧柴火？我想我们船上还要一个新篷，万一得来的船是无篷的？我想我们船上还要——但愿得来的船是家完全，一样不必心，只让我们搬家去到上面祝”“为伯伯去打酒来吧。一斤就有了。不要钱。你去说是赊帐，到明天一起清。”

“我想我们还应当有一面生丝网，不然到滩上去打夜鱼可不成。”

打了八年草鞋的得贵，安安分分着人，自从由乡下搬城整整是八年，这八年中得了沙湾人正派的尊敬，侄儿看看也大了，自己看看是老了，天若是当真能为正派人安排了幸福，直到老来才走运，这时已是应当接受这晚运的时节了。

得贵期望若是船，要得就得一只较大一的，能住三个人就更好——这正派人还想为二力找个老婆呢。

“我想，你闭着吧。”

“我们要有四匹桨，四篙，两个长杆小捞兜，一个罩鱼笼…得贵伯，你说船上是不是得安一个夜里打鱼烧柴火的铁兜？”

“这么，吊一只大五舱船也够了。我想牯也会吊得住，小的房也会吊得祝”“好侄，就去吧，不然夜别人铺关门了。你可以到那里去自己赊别的东西吃。就去吧。”

在得贵捧着葫芦喝酒时，二力也从上取油豆腐来咀嚼。

一九二七年三月二十八写成

二力把一只草鞋捶来捶去也厌了，又来替得贵取草。仍然倦，就埋在另一草堆里那驾渔船当拦工的梦去了。

“自然是要的。”

“怎不给我一儿下酒？”

从此那个正派人还是着保留下来的打草鞋事业，待着另一回晚运来变更他的生活——二力自然没有去拦工，也不再想。

未门以前，还唱着，哼军歌，又用学拉大胡，訇的把门推开却不声了，房里黄灯光耀得他睛发。

但是天知，这河在一夜中消退了！老兵为梦所诳——他却又诳了沙湾许多人，河里的偏是那么退得快，致使几多人在第二天原地方扳罾也都办不到，这真只有天知！老兵简直是同沙湾人开了一个大玩笑，得贵为这玩笑几乎累坏了。

得贵举葫芦朝天，嘴斗在葫芦嘴，象亲嘴一个样，啯啯两大，才咽下，末了用卷角的残沥，葫芦便为二力攫过来，二力开门就走了。

得贵把闭时张开，就有一坨东西嘴里去。

气，二力也已看了。

“我想，”这小猴又说“我们还应有些大六齿鱼叉才好。”

以后就听到巷的狗叫，得贵猜得是二力故意去用葫芦撩那狗，不然狗同到二力相熟，吠是不会的。

这是二力成了癖的，说话之先有“我想”二字。有时遇到不是想的事也免不了如此。这是年纪小一的常有的事情。

绳至少要五丈，才够分布的。这时得贵想，渔船大，又大，且还有船以外的母，非十二丈不成功（至少是十丈），此时的成绩，三分之一而已。

绳更长了，盘在地下象条菜蛇。得贵仍然不休息，喝了两“老官”力气又了。

“有星咧，伯伯！”二力在门外留话。

“伯，听人说沿河消一了。”

听得碉堡上更鼓打四下，何有在叫了，得贵的手还在转木把上用劲转。此时声音已不如先前，象是在，在叹气，说是罢罢罢，算了罢，算了罢，…为了老兵的梦，沙湾的穷人全睁了一个乐的好梦。

“还有许多哩，”得贵故意提好让二力一件一件数。

得贵听到只稍稍停转手中木。

二力把绳试量，到三丈长了，得贵还不即住手。

二力就站起来伸了一个大懒腰，用拳自己打自己的。走到得贵那边去，把盘在地下的草绳玩笑似的盘自己的。

“我想——”二力说，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