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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记无是楼主:亲仇记(7/10)

娱乐的。只有烧香叩头,求神拜佛,看端公跳神驵鬼,算做一种文化活动。年轻的小伙子有时碰上运气,可以跑十里八里山路,到乡场上去看耍猴戏的。这其实也不过是―个半死不活的老头,牵一只也是饿得没精打采的猴子和一只锇得楮瘦的老狗,他给猴子穿上红背心,让它提个小锣,骑在狗背上当当敲着跑圆场,或者翻几个跟头,眺个“加官”使向还没有朿得及走散的观众乞讨几个小钱罢了。在乡下能够引起老太婆老大娘和大嫂,大姐兴趣的是来了说“圣谕”的,讲“善书”的。那种老头,大概和三家村的冬烘先生差不多的打扮,衣服虽‘说〒已槌色,却还冼补得很干净,穿得很周正,以表示他们的地位要比那些打莲花的耍猴戏的,甚至于比那些卖唱的,都要高尚一些。他的胁孔下夾了一个印花布包袱,打开来是几本线装书,据说这是经过皇帝御览经过批准了的“善书”他在随便一个什么院子31,搭上一张髙桌子,安好高凳子。大人小孩仍旧绝在自己搬来的小凳子上,围坐在一周围,好奇地看着这位皇帝派出来的乡村巡回宣传大使,看他毕恭毕敬地向供在髙\'桌中央的皇帝万岁牌作揖叩头,然后登台讲皇帝的“圣谕”翻来覆去,总不外讲那些对呈帝不忠对父母不孝对丈夫守节不贞,到头来受到报应的故事。就是这些也颇能赢得妇女们和老大爷们的叹息和眼泪。这在山村里,便算是相当高级的文化享受了。

铁柱再也没茌別的活路,只好去卖唱求吃了。他真的去扯了几尺细花洋布,缝件短上农把盼儿打扮起来,买一根红头绳把大辫子扎起来。里说没有钱去买点胭脂水粉,盼儿把脸盘洗得干净,用打龃丫的红纸在脸蛋上拍一拍,也显得白中透红,胜过胭脂水粉。加上那水汪汪的眼蹐顾盼自如,那水灵灵的样儿,比那些涂胎抹粉的还强十倍。铁柱不管3己的穿着打扮,也要把朌儿的黑漆牙板吊上红绿绸带子,给小鼓配上竹架子/他们也用不着排练,就按他们过去在长年叔权伯伯面前演唱慨了的故亊,游村串院,演唱起來。

起初,铁柱还不敢去乡场上或大庄院里去演喝,只在那些不大的山村小院里演唱。他想,只要比讨口子的身分髙一点就满意了。那些讨口子站在别人家的大0口,一面扣打狗棍防着狺狺狂叫的狗,一面打起快板来,数“莲花落\完了大概能够得到主人家赏一碗残葜冷饭,倒进玻篮子被碗里,拿到村头厘角去吃,这还常常不免受到小孩子们的奚落和家狗的侵犯,也真够伤心的了。铁柱想,去打莲花落求吃,他倒没有什么,可是怎么能叫盼儿落到这样的境地里去呢?现在他和盼儿两个是卖喝的,能够被人欢迎走进大卩,在院子里端一条凳子请他们坐上,让他们从容地演唱。演唱一了能够得到大家凑的几个饭钱,或者被请进屋里,平起平坐,让他父女俩吃碗淡饭,喝碗淸茶。人格受到尊重,这比讨口子好得多了,出乎铁柱的意想之外的是,他们的演唱竞然特别地#到欢迎,轰动了山村,都以为他们是从大码头下乡来卖喝的艺人。你看盼儿长得那么标致,举止那么落落大方,演唱得那么费气0肠。铁柱拉的二胡又是那么打动人心,在乡下哪里见过?何况他们演唱的那段故事,又是那么的引人入胜,捥转有致,这样的故事不要说那些当长年的当丫头的听了要落泪,就是大娘大嫂大姑娘以至青年小伙子们听了,何绘“能够平諍?

就这样,铁柱带着盼盼,从这‘个山村演唱到那一个山村,从山花怒放的春夭演噴到大奮纷飞的冬夭。臝得了多少跟泪和叹息,赢得多少爱怜筘尊敬,就这样,在这山乡里传遍了一个优美的爱情悲澍,传遛了‘个少女的动人的敗声。

铁柱和盼盼只在这些山村里演唱,他们不想去跑大码头,虽然有人鼓动他们到那些繁华世界里去挣大钱,到城市的说书场里去,到热闹的茶园里去卖鳴,一定可以叫座。不,他们不想去见大世面,也不想去和大地方的欧手们争短长。他们只想用自己心灵的歌去感动这些穷乡僻壤的“千人”去洗涤他们的忧愁,去抚慰他们的痛楚。他们甚至连大的场镇也不想去。他们向金沙江两边的深山地方趑走越远了。这些地方是人们物质生活的贫瘠之地,也是人们文化生活的贫瘠之地,除开能听到那种这山传到那山的放牛娃儿的高亢的山耿,从来不知逝什么唱戏,什么说喝。正因为这样,铁柱和盼盼的说唱受到特钊的欢迎,他们也特别喜欢到这种山村去演喝。以至于在这一个山村还没有唱完,下一个山村就派人來接他们来了。这样远近传名,有的山里的乡场,也派人来迎接,希望他们到乡场的茶馆里去演唱,铁柱也不好拒绝,偶尔顺路就到乡场上去演唱几天。

就这样抶柱盼盼用演唱来维持他们的生活,倒也自在,父女俩相依为命,世界上没有什么力量能够把他们分开。年复一年,盼盼越发出落得标致了,已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模样儿早已是楚楚动人,何况那櫻桃般的小嘴里吐出黄莺般婉转的歌声呢,何况那小指头举起竹签子,在小鼓上敲出那么轻快的节拍呢。

有一天,铁柱带着盼盼,在一个小村里演唱完毕,走进一个乡场。这个乡场名叫靠山场,名副其实地后靠两匹大山,前临从匹大山中间流出来“条小河,小河在场边绕一个弯子,流进场外一片平畴坝子里去。靠了这一条小河,使这个坝子变得格外丰腴。现在正是初秋时候,,却还是到处一片绿荫。只#坝地的谷子一大片一大片地在微风中摇摆,掀起一层又一层泛黄的谷狼。看来过不了多久,要开镰割谷子了。怪不得这个乡场这么大,远望去一片瓦屋连绵不断,就因为有这么一个富饶的坝子,又加上山上的山货从这个山口场进出,养得起人。在这山区地带,象这样的乡场是不多见的。

铗柱带着朌盼走进街虽去。这条街就是顺着小河边一溜摆下去,十分热闹,有各种洋。”杂货,有许多吃食店,还有几个大茶馆。铁柱和盼盼往常到乡场上去求生活,大半是在场口找个空地,让大家围成一个圓子,便说唱起来。说唱完了,请大家在盼盼手里拿着的翻过来的小鼓里放几个小钱,他们又赶到场的那一头再去找个地方卖唱。

现在他们走进乡场的正街上,眼见茶馆里坐满茶客,这是最好的演嗔地方。铁柱和盼盼走进一个叫“茗香”面茶馆里去,铁柱和茶馆老板说了几句好话,求他让给他父女一席之地,求碗饭吃。这个茶馆的张老板的心肠倒好,可怜这外地来的一老一小,让他们在茶座的空档里,放上一条凳子,铁柱坐着拉二胡,盼盼把小敢的架子支起来,放上小鼓,她能有个站着打小鼓演唱的地盘就行了。

可是事情出乎这个茶馆老板的意外,同时也出乎铁柱的意外。等铁柱的二胡一拉完过门,盼盼的小手提起签子在小鼓上轻敲几下,亮开政喉才唱了几句,马上把满座的茶客吸引住了,茶馆里原来是闹纷纷的,现在却一下变得淸风雅静,都把头转了过来,望着盼盼。为她那嘹亮的清音吃了。一个小曲过去,满堂喝采。

张老板本来是出于一片怜悯之心,让这一对淹狼人求碗饭吃,准许他们到茶馆里来卖喵。可是铁拄的二胡一拉,盼盼的小莰一打,小曲一唱,他也着了迷了,他不觉走出柜台来听:并且亲’自给他们父女俩泡两碗润喉的茶。当朌朌唱了一个段落,张老板竞象是他故意安排,请来演唱的一般,向大家拱拱手说:“赓大家帮帮场子。”他不待盼盼伸手向大家要赏钱,就自己带头给铁柱几个钱。并丑留铁柱和盼盼在他的茶馆里休息。

显然的,假如说茶馆张老板算不得是一个艺术的欣赏者,总能算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买卖人吧。他一下就受到了启发,眼见这么多茶客到他的茶馆里来“打涌堂”他的茶馆生意恐怕就要发在眼前这一对父女身上了。于是到了中午,张老板不仅允许他父女二人在荼座卜。休息,还热心地请他们父女俩吃便饭。在便饭臬上,张老极便以优摩的条件和两个流狼人谈妥了生意。父女俩就算是老板请来案馆演唱的,吃的住的都包干,还给点赏钱。只要他父女两个每天演喟两场就行,铁柱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山村里到处流狼了这么多年,却找到了这么一个吃饭的地方。他本来也没有多少想头,只磁吃得上住得上3等盼盼长大成人,找个殷实人家,嫁了出去,一辈子有个着落,他对符起孙小芬,也就行了。因此他马上就答应了张老板的条件。打算把这个靠山场和这个茶馆当作他最后靠船的码头,结束他这一辈子的流狼生活0他早已在心上放不下的一块石头也许因此落了地。他的盼盼岁数已经二十出头,越长越标致了,他不能苒让她跟0己在这个山村那个小店里流落,害怕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晴呀。现在可好了,就在这个茗香茶馆里演喝,不用到处抛头露面,就是有个什么事情,张老板总该有个照顾吧。

说张老板是个生意人,指望着铁拄两父女替他的茶馆招徕茶客,座上常满,生意兴旺,当然不错。可是过不多久,铁拄还发现张老板的确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正派人。他不特是可怜他父女俩是苦命人,很表同情,并且对于盼鹼的聪明伶俐十分喜欢。一看盼盼长得那么水灵灵的样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好象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艺术杰作,摆在他的面前,他十分欣赏,深怕有什么风雨会损伤她。他虽说不是艺术鉴赏家,可是对于铁柱的二胡和盼盼的清音,只要一听,却比吃什么人参燕窝汤还叫他舒服。他总想保护他们的艺术才干:他似乎自认为是他们的才华的发现者,是盼盼的天然保护人了。

所以,有的时候,场上有那么几个痞子,到茶馆里听盼盼的清唱,胡乱起哄,他是不怕站出來也话,甚至把他们撵走的。就是在场上那些“占了字”①的,或者入了“流”的歪人,到茶馆来消遣,硬要盼盼唱什么“五更花调”故意聿盼盼取乐,张老板也敢于姑出来“维持”找那些站在他们背后的“大爷”说好话,给他面子,不叫他们的兄弟伙们来胡闹。这都是铁柱看在眼前记在心里,感激张老板不尽的事。

铁柱和盼盼从此就在茗香茶馆里说唱,名声越来越大,茶馆的生意不用说越来叇兴旺。就是不大到这种三等茶馆来落脚的绅粮们,也有时到茗香来歇歇腿,泡碗茶,其实是为了听盼盼的演唱。更不用说那些绅粮财主们的少爷们了。有的在茶馆里包了桌子,来不来都给钱。他们来听了盼盼的演唱,给的赏钱也很大方。其中有些浮狼子弟,一天闲得发膩,就把到茗香来听盼盼清唱,作为他们寻欢取乐的最好去处。有的凭票子多,能大把拿出来,估倒要铁柱和盼盼在茶馆关门后,给他们唱专场。连张老板也不敢不勉强对付着,因为这些人都是当地最有势力的人家的子弟,和他们的父辈一样,在乡里称王称霸,在场上“提劲”提惯了的,谁惹得起?张老板好说歹说,劝铁柱和盼盼对付着唱几段,弄到夜晚才回去。后来越发不象样,唱几段还不行,还叫人去街上菜馆里叫来大菜小菜,估倒要盼盼陪他们吃“花酒”甚至要铁柱答应到他们的公馆里去喝堂会。这可叫铁柱和张老板鄯为难了。

“我看你两父女还是走了的好。”张老板一片好心地劝铁柱“这个是非之地,山大王多得象虱子,惹不起。”

铁柱点一点头说:“倒也是这样。”不过他真不想离幵这里,他带着盼盼,在这山乡里流狼几年,好容易在这个码头上找到了茗香茶园这么一个落脚的地方,真象在海上飘荡的小船找到了—个安全的避珮港一样。特别是在这汹汹的人流中能够遇到象张老板这祥的好人,更是他乡逢知已,舍不得离开。铁柱本来早有一个打算,和盼盼一起,帮张老板把茗香茶园的生总搞得红火—些。然后托张老板替盼盼找一个老实的女婿,把盼盼嫁了出去,他自己就在茗香茶园里当一名跑堂的茶倌,就在这里归老。但是现在却不能不听张老板的话,和盼盼一起离开这个避风港,重新走上飘泊的路。谁知道前途会要遇到什么。他不觉感叹一声,对张老板说;“难得找到你这样的好人,真舍不得离开这里。”“我又何尝舍捋你们?”张老板说“这倒不是我怕人家说我,找到了你们盼盼这棵摇钱树,我是怜惜你父女的身世,特别是盼盼。我真怕她这么一枝花,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人来糟蹋她。我的心疼她哟。我没有跟你说…”

张老板的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收回去了。铁柱问。”你还有什么话要给我说,你就说嘛。我快走了,凭我们这段缘分。”

张老板拍了一下铁柱的肩膀说。”老弟哟,我们真算有缘分。我老早就有一个想法,想收盼盼作我的干女,怕你们在这里住不多久,就没有提。后来,你们存心在这茶园里呆下去了,我倒不想收她当我的干女,我有了别的主意。”

铁柱奇怪,为什么他和盼盼决心在这茶园呆下去,张老板反倒不想收盼盼当干女了呢?他竒怪地里着张老板,对他说:我也正有这一番心思,想叫盼盼感谢你收留我们的恩德,拜你作干爸,又怕你看不起我们这种象浮萍一祥没有根的人:现在说穿了,那好“"”"一

张老板打断铁柱的话:“我现在不收她当干女了/我想要‘铪我当儿媳妇。”张老板终于把他想说的主意说了出来。这却出了铁柱的意外。铁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娘老板以为铁柱不同意,不觉后悔自己刚才失了口,他赶忙说一句收口的话“不过,我这个娃娃笨头笨脑的,一天只晓得挑水烧火,端茶送水,不象盼盼这么耶巧,你未必看得上眼,盼盼也未必肯干。”“不,不。”铁柱忙接上话“能找到大毛这样未分的人,畢盼盼的福气,挪有不干的?你不早说。我早有意要请你帮我的盼吟找个可靠的人家过一辈子呢。这了可好了。”铁柱不禁髙兴地笑开了怀。他多年压在心上的一块&头算晷落了地。

他们两个在正屋商南量量地摆了一阵,便把大毛和盼盼的亲事说定了。他们两个都明白,事不宜迟,把他们俩的婚事定了,。宣扬出去,盼盼是有主的人,那些沾花惹草的少爷们就役有指望了。开年过去,选个吉利日子,把他们两个的婚事一办,便绝了那些骚狗子的念头了。就这么办。铁柱和盼盼也用不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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