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摊着，其实我的脑昏得很，就是一行一句也看不去。有时候我只用了想像在书的上一行与下一行中间的空白里，填些奇异的模型去。有时候我只把书里边的画翻开来看看，就了那些画演绎些不近人情的幻想来。我那时候的因为失眠与营养不良的结果，实际上已经成了病的状态了。况且又因为我的唯一的财产的一件棉袍已经破得不堪，白天不能走外面去散步和房里全没有光线来，不论白天晚上，都要着油灯或蜡烛的缘故，非但我的全健康不如常人，就是我的睛和脚力，也局的非常萎缩了。在这样状态下的我，听了她这一问，如何能够不红起脸来呢？所以我只是糊糊的回答说：

她听了这话，又的看了我一，作了一不解的形容，依旧的走到她的房里去了。

“你有朋友么？”

但是中很羞涩的我，也不能上什么地方去旅行一次，日夜只是在那暗室的灯光下呆坐。在一天大约是午后了，我也是这样的坐在那里，间的同住者忽而手里拿了两包用纸包好的件走了上来，我站起来让她走的时候，她把手里的纸包放了一包在我的书桌上说：

“大约光也已经老透了罢！”

“我并不在看书，不过什么也不呆坐在这里，样一定不好看，所以把这几本书摊放着的。”

我替她拿住了纸包，她就开了门邀我她的房里去，共住了这十几天，她好像已经信用我是一个忠厚的人的样。我见她初见我的时候脸上来的那一疑惧的形容完全没有了。我了她的房里，才知天还未暗，因为她的房里有一扇朝南的窗，太返的光线从这窗里投来，照见了小小的一间房，由二条板铺成的一张床，一张黑漆的半桌，一只板箱，和一条圆凳。床上虽则没有帐，但堆着有二条洁净的青布被褥。半桌上有一只小洋铁箱摆在那里，大约是她的梳，洋铁箱上已经有许多油污的了。她一边把堆在圆凳上的几件半旧的洋布棉袄，布等收在床上，一边就让我坐下。我看了她那殷勤待我的样，心里倒不好意思起来，所以就对她说：

“你何以只住在家里，不去找事情？”

那几天里，若说我完全什么事情也不去找什么事情也不曾。却是假的。有时候，我的脑稍微清新一，也曾译过几首英法的小诗，和几篇不满四千字的德国的短篇小说，于晚上大家睡熟的时候，不声不响的去投邮，在寄投给各新开的书局。因为当时我的各方面就职的希望，早已经完全断绝了，只有这一方面，还能靠了我的枯燥的脑，想想法看。万一中了他们编辑先生的意，把我译的东西登了来，也不难得着几块钱的酬报。所以我自迁移到邓脱路以后，当她第一次同我讲话的时候，这样的译稿已经发了三四次了。

在昏昏的上海租界里住着，四季的变迁和日的过去是不容易觉得的。我搬到了邓脱路的贫民窟之后，只觉得上穿在那里的那件破棉袍一天一天的重了起来，了起来，所以我心里想：

“我原是这样的想，但是找来找去总找不着事情。”

她问到了这里，我忽而觉到我自己的现状了。因为自去年以来，我只是一日一日的萎靡下去，差不多把“我是什么人？”“我现在所的是怎么一境遇？”“我的心里还是悲还是喜？”这些观念都忘掉了。经她这一问，我重新把半年来困苦的情形一层一层的想了来。所以听她的问话以后，我只是呆呆的看她，半晌说不话来。她看了我这个样，以为我也是一个无家可归的狼人。脸上就立时起了一孤寂的表情，微微的叹着说：

“唉！你也是同我一样的么？”

“我并不客气，但是你每天当我回来的时候，总站起来让我，我却觉得对不起得很。”

“我在外国的学堂里曾经念过几年书。”

微微的叹了一声之后，她就不说话了。我看她的

这样的说着，她就把一包香蕉打开来让我吃。她自家也拿了一只，在床上坐下，一边吃一边问我说：

“朋友是有的，但是到了这样的时候，他们都不和我来往了。”

二

“我们本来住在一，何必这样的客气。”

“这一包是浆的面包，请你收藏着，明天好吃的。另外我还有一包香蕉买在这里，请你到我房里来一吃罢！”

“你过学堂么？”

“你家在什么地方？何以不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