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说不去的…你你…你偏要赶我…赶我去，…去受他们这一场轻薄…”

睡下之后，她倒鼾鼾的睡去了，而我的神经，受了这一番激刺，却怎么也镇静不下去。追想起来，这也是我作的孽，本来是与她不能长在一块的，又何苦来这样的一段恶。况且我虽则日日沉浸在这一红绿的酒里，孤独的觉，始终没有脱离过我。尤其是在夜人静，筵散后，我的肢倦到了不能动弹的时候，这一孤寂的觉，愈加来得。

一九二七年八月十三日

城外观音潭的王殿，本来是胡同里姑娘们的圣地灵泉，凡有疑思祈愿，她们都不远千里而来此祷祝的。

“银弟！银弟！你起来吧！让我们快回去！”

这时候天早已亮了，从窗里反来的雪光，照了她的一夜不睡的脸，圈儿青黑得很，鼻里有两条光腻的油渍。

匆忙起来换了衣裳，陪我吃了一心，她不等梳的来，就要我和她城去。

我站在她的旁，看了她那一严肃的脸，和拜下去的时候的诚的样，心里便不知不觉的酸了起来。当她拜下去后，半天不抬起来，似在默祷的中间，我觉得怎么也忍不住了，就轻轻的叫她说：

说到这里，她又哭了起来：

我好歹的说了半天，陪了些个不是，答应她再也不离开北京了，她才好好的脱了衣服到床上来睡。

“你又想跑了么！今天可不成，不成，怎么也不能放你回去！”

伸手来拿了一枝烟，我一边火着，一边在想京的日期，和如何的与她分离的步骤。静静的完了两枝烟，想了许多不能描摸的幻想，听见前厅已经有人起来了，我就披了衣裳，想乘她未醒的中间，跑回家去。

天已经晴了，太光照耀得眩人。前晚的满天云障，被北风收拾了去，青天底下，只浮着一片茫茫的雪地，和一泥渣的黑路。我和她两人，坐在一辆车里，永定门后，旁看得来的，除几小村矮屋之外，尽是些荒凉的雪景。树枝上有几只乌鸦，当我们的车过后，却无情无绪地呀呀的叫了几声。

这一个清冷大雪的午前，我躺在床上，侧耳静听胡同里来往的行人，觉得自家仿佛是活埋在坟墓里的样。

可是我刚下床，她就在后面叫了：

“…人家…人家的客人，…只晓得护自己的姑娘…而你呢…你呢…倒反要作我…”

（原载《达夫全集》第三卷《过去集》，据《达夫短篇小说集》下册）

我们到了观音潭庙门外，她很虔诚的买了一副香烛，要我跟她去，上王殿去诚心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