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的走到了南城街的中心，停住了足向左右看了一看，就从一条被月光照得灰白的巷里走了去。街上虽则闹，但这条狭巷里仍是冷冷清清。向南的转了一个弯，走到一家大墙门的前，他迟疑了一会，便走过去了。走过了两三步，他又回了转来。向门里偷一看，他看见正厅中间桌上有一盏洋灯在那里。明亮的洋灯光到上首上，照一张钟馗图和几副蜡笺的字对来。此外厅上空空寂寂，没有人影。他在门走来走去的走了几遍，睛里放了两晶的黑光，好象是要哭哭不来的样。最后他走转来过这墙门的时候，里面却走了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人来。因为她走在他与洋灯的中间，所以他只看见她的蓬蓬的发，映在洋灯的光线里。他急忙走过了三五步，就站住了。那女人走了墙门，走上和他相反的方向去。

已经是薄暮的时候了。

APhantom，

窗外的空间只有错杂的屋脊和尖，受了几瓦斯灯的远光，绝似电影的楼台，把它们的廓画在微茫的夜气里。四都寂静了，我却听见微风动窗叶的声音，好象是大自然在那里幽幽叹气的样。

天空的周围，承受着落日的余晖，四边有一圈银红的彩带，向天心一步步变成了明蓝的颜，八分满的明月，悠悠淡淡地挂在东半边的空中。几刻钟过去了，本来是淡白的月亮放起光来。月光下着一条曲折的大江，江的两岸有郁茂的树林，空旷的沙渚。夹在树林沙渚中间，各自离开一里二里，更有几疏疏密密的村落。村落的外边环抱着一群层叠的青山。当江曲，山岗亦折作弓形，白的弓弦和青山的弓背中间，聚居了几百家人家，便是F县县治所在之地。与透明的清相似的月光，平均的洒遍了这县城，江，青山，树林，和离县城一二里路的村落。黄昏的影，各都可以看得来了。平时非常寂静的这F县城里，今晚上却带着些跃动的生气，家家的灯火得比平时格外的辉煌，街上来往的行人也比平时格外的嘈杂，今晚的月亮，几乎要被小巧的人工比得羞涩起来了。这一天是旧历的五月初十。正是F县城里每年演戏行元帅会的日。

我从窗回到了坐位里，把电灯拈开对镜看了几分钟，觉得这清瘦的容貌，终究不是之相。在这样无可奈何的时候，还是烟，倒可以把自家的思想统一起来，我了一枝火柴，把一枝Felucca上了。的了一，我仍复把这烟完全吐上了电灯的绿纱罩。绿纱罩的周围，同夏天的山雨后似的，起了一层淡紫的云雾。呆呆的对这层云雾凝视着，我的好象是缩小了投乘在这淡紫的云雾中间。这层轻淡的云雾，一飘一扬的了开去，我的便化而为二，一个缩小的在这层雾里飘，一个原仍坐在电灯的绿光下远远的守望着那青烟里的我。

虽是刚过了端午节，但象这样暑的夜里，睡也睡不着的。我还是把电灯灭黑了，看窗外的景吧。

样的房间里走了几步，只觉得一味凄凉寂寞的觉，浸透了我的全，我也不知这忧郁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一个年纪大约四十左右的清瘦的男，当这黄昏时候，拖了一双走倦了的足慢慢的了F县城的东门，踏着自家的影，一步一步的夹在长街上行人中间向西走来，他的青黄的脸上着一副惶恐的形容，额上下已经有几条皱纹了。嘴边上生在那里的一丛芜杂的短胡，和上穿着的一件龌龊的半旧竹布大衫，证明他是一个落魄的人。他的背脊屈向前面，一双同死鱼似的睛，尽在向前面和左旁右旁偷看。好象是怕人认识他的样，也好象是在那里寻知已的人的样。他今天早晨从H省城动，一直走了九十里路，这时候才走到他廿年不见的故乡F城里。

远又有汽车的喇叭声响了，这大约是西洋资本家的男女，从乐的舞场回家去的凯歌吧。啊啊，年纪要轻，颜容要，更要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