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观大门外的景，真神奇极了。我当十几年前，在放狼的游程里，曾向瓜州京一带，消磨过不少的时日。那时觉得果然名不虚传的，确是甘寺外的江山，而现在到了桐庐，昏夜上这桐君山来一看，又觉得这江山之秀而且静，风景的整而不散，却非那天下第一江山的北固山所可与比拟的了。真也难怪得严陵，难怪得征士，倘使我若能在这样的地方结屋读书，以养天年，那还要什么的官厚禄，还要什么的浮名虚誉哩？一个人在这桐君观前的石凳上，看看山。看看，看看城中的灯火和天上的星云，更浩无边际的无聊的幻梦，我竟忘记了时刻，忘记了自，直等到隔江的击声传来，向西一看，忽而觉得城中的灯影微茫地减了，才跑也似地走下了山来，渡江奔回了客舍。

过了桐庐，江心狭窄，浅滩果然多起来了。路上遇着的来往的行舟，数目也是很少，因为早晨的角，就是往建德去的快班船的信号，快班船一开，来往于两岸之间的船就不十分多了。两岸全是青青的山，中间是一条清浅的，有时候过一个沙洲，洲上的桃菜，还有许多不晓得名字的白的，正在喧闹着暮，引着蜂蝶。我在船上一一的喝着严东关的药酒，指东话西地问着船家，这是什么山，那是什么港，惊叹了半天，称颂了半天，人也觉得倦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却走上了一家边的酒楼，在和数年不见的几位已经了党官的朋友谈阔论。谈论之余，还背诵了一首两三年前曾在同一的情形之下

路既就了规律，而微云堆里的半规月，也朦胧地现一痕银线来了，所以手里还存着的半盒火柴，就被我藏了袋里。路是从山的西北，盘曲而上，渐走渐，半山一到，天也开朗了一，桐庐县市上的灯火，也星星可数了。更纵目向江心望去，富江两岸的船上和桐溪合停泊着的船尾船，也看得一一的火来。走过半山，桐君观里的晚褥钟鼓，似乎还没有息尽，耳朵里仿佛听见了几丝木鱼钲钹的残声。走上山，先在半途遇着了一观外围的女墙，这女墙的栅门，却已经掩上了。在栅门外徘徊了一刻，觉得已经到了此门而不去，终于是不能满足我这一次暗夜冒险的好奇怪僻的。所以细想了几次，还是决心去，非去不可，轻轻用手往里面一推，栅门却呀的一声，早已退向了后方开开了，这门原来是虚掩在那里的。了栅门，踏着为淡月所映照的石砌平路，向东向南的前走了五六十步，居然走到了观的大门之外，这两扇朱红漆的大门，不消说是闭在那里的。到了此地，我却不想再破门去了，因为这大门是朝南向着大江开的，门外是一条一丈来宽的石砌步，步的一旁是观的墙，一旁便是山坡，靠山坡的一面，并且还有一二尺来的石墙筑在那里，大约是代替栏杆，防人倾跌下山去的用意，石墙之上，铺的是二三尺宽的青石，在这似石栏又似石凳的墙上，尽可以坐卧游息，饱看桐江和对岸的风景，就是在这里坐它一晚，也很可以，我又何必去打开门来，惊起那些老的恶梦呢！

第二日侵晨，觉得昨天在桐君观前过的残梦正还没有续完的时候，窗外面忽而传来了一阵角的声音。好梦虽被打破，但因这同筚篥似的商音哀咽，却很着些荒凉的古意，并且晓风残月，杨柳岸边，也正好候船待发，上严陵去；所以心里虽怀着了些儿怨恨，但脸上却只观了一痕微笑，起来梳洗更衣，叫茶房去雇船去。雇好了一只双桨的渔舟，买就了些酒莱鱼米，就在旅馆前面的码上上了船，轻轻向江心摇去的时候，东方的云幕中间，已现了几丝红，有八多钟了。舟师急得利害，只在埋怨旅馆的茶房，为什么昨晚上不预先告诉，好早一发。因为此去就是七里滩，无风七里，有风七十里，上钓台去玩一趟回来，路程虽则有限，但这几日风雨无常，说不定要走夜路，才回来得了的。

空旷的天空里，涨着的只是些灰白的云，云层缺，原也看得半角的天，和一两的星，但看起来最饶风趣的，却仍是藏还，将见仍无的那半规月影。这时候江面上似乎起了风，云脚的迁移，更来得迅速了。而低向江心一看，几多散着的船里的灯光，也忽忽灭地变换了一变换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