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登上五楼我的住。我没有和东家住在一起，我有自己的房间。我的房间小而简陋，有一个阁楼上常有的那半圆形窗。屋里有一个漆面沙发，一张桌，桌上放着书，两把椅，还有一把舒适的安乐椅，虽然十分陈旧，但却是一把伏尔泰式的背座椅。我坐下来，燃蜡烛，开始思考。隔房里一片嘈杂吵闹声，近三天来都是如此。那里住着一个退伍大尉军官，他邀来一大群客人——五、六个酒朋友，正在喝酒、玩牌赌博。昨晚上他们竟然打起来了，我知，他们有两人互相揪住对方的发久久不放。女房东想数说他们，但惧怕那大尉。住在我们这儿的还有另一家房客：一位材瘦小的团长太太，带着三个幼小的孩。他们住来后小孩都病倒了。太太和孩们都害怕大尉，怕得昏厥过去，整夜打哆嗦，画十字，她的幼被吓得患了癫痫病。我确切知，大尉有时候在涅瓦大街上拦路乞讨。他没有找到职业，但奇怪的是（我正要说此事），他住来整整一个月都没有给我制造过麻烦。自然罗，从一开始我就回避同他结识，而他对我从一开也不兴趣。不过，他们在一墙之隔的那边，不论怎么喊叫，也不论他们是几个人——我一直都不在乎。我整夜坐着，确实没有听到他们争吵、打架——甚至把他们忘了。我每晚彻夜不眠，这样已经有一年了。我通夜坐在桌旁安乐椅里什么事也不，只在白天读读书。我这样坐着什么也不去思考，若是有什么念在脑里闪现，我也听其自然。每晚要完一支蜡烛。我静静地在桌旁坐下，把手枪拿来放在面前。当我放下手枪时，我记得问过自己：“是这样吗？”接着就斩钉截铁地回答自己：“是这样的。”也就是自杀。我知，我今晚一定会自杀，而在这桌旁还要坐多久——我也说不上。要不是那个小女孩现，我肯定早已自杀了。

二您要知：我虽然全无所谓，但要是拿疼痛来说我还是觉得来的。如果有人打了我，我就会觉得痛的。神上也是这样：如果发生了什么可怜的事，我就会觉得可怜的，就像过去生活上我还没有对任何事都觉得无所谓时那样。对那个小女孩我也有过怜悯心：我一定要去帮助她。可是我为什么没有去帮呢？是因为当时产生了一个念：当她拉住我，呼喊我的时候，我面前突然现一个疑问，而且无法加以解决。问题很无聊，但我很生气。我生气是由于有了这么一个结论：我既然已经决定今夜自杀，那么，我现在对世间的一切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无所谓了。我为什么突然到我不是全无所谓，而去可怜一个小女孩呢？我记得，我十分同情她，甚至于有过一奇怪的心疼，在我这境下，这觉甚至令人难以相信。的确，我无法更好地把我当时那转瞬即逝的觉转述来，不过，这个觉直至我回到家在桌旁坐下来仍未消逝，以至我非常生气，这是很久以来不曾有过的。推论一个个纷至沓来。很显然，既然我是人，而不是虚，暂时也没有化为乌有，那么我就还活着，因此就会有苦恼，有愤怒，有为自己的举止而到羞耻的心。就算是这样吧。但是，既然我将自杀，比方说，再有两个小时我就要死去了，那么小女孩于我有什么相呢？羞耻心、世间的一切与我又有什么相呢？我行将化为乌有，彻底消亡。我知，我即将·完·全消失，因而一切也将不复存在，那么，这认识对于我对小女孩的怜之心，对于了卑鄙事以后的羞耻心，不能没有丝毫影响吧？须知，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对不幸的小女孩跺脚，向她野地吼叫，好像在说“我不仅没有同情心，而且如果要我去毫无人的丑行，现在我都可以去的，因为两个小时之后一切都将逝去了。”您能相信吗？这就是我对她吼叫的原因。对这一我现在几乎信不疑。十分显然，生命和世界现在仿佛都要取决于我，甚至可以这么说，现在这世界仿佛也是为我一个人而创造的：我自杀了，世界也就不再有了，至少对于我来说是如此。我的知觉一旦消失，整个世界也就随即消亡，就像幽灵一样，就像依附于我的知觉一样，因为这整个世界和全人类也许就是我自己一个人。至于我死后，对任何人来说也许真的什么都不再存在了，这一已不必去谈了。我记得，我坐在那儿反反复复地思考着所有这些接踵而来的新问题，

…”她突然离开了我，飞快地横过街去：街那边来了一个行人。看来，她不再跟着我，而去找那个行人了。

别记得的是她那双漉漉的破鞋，而且现在也还记得。她那双鞋格外引我注目。她骤然扯住我的衣袖叫喊。她没有哭，但似乎在断断续续地喊着什么，由于冷得全打战，未能把话说清楚。她被什么事儿吓坏了，绝望地叫着：“好妈妈！好妈妈！”我向她扭过去，不过什么也没有说又继续走路，但她跑上来把我拉住。她的声音里一小孩受了极度惊吓的绝望心情。我熟悉这声音。尽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我明白，或者是她母亲在什么地方快要死去，或者是她们在那里了什么事，所以她跑来叫人，想找什么，去帮助她母亲。可是，我没有跟着她去，相反，却陡然起了赶走她的念。起先，我要她去找警察，她却松开手，呜呜咽咽，气吁吁，老跟在我边跑，不肯离开。于是，我冲她跺脚，吼一声。她只是喊着：“老爷！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