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并不是常常戏谑的，唯其因为她经常守着严正的轨迹，所以更见她恶作剧的趣味。我喜和她谈到庄严的事，那使我到她同时是我的良师和益友。

“我忍不住，真奇怪，这样平的故事我也忍不住。”

“我要告诉你的。”她望着我，目光沉“我有一个同学，一个很好的女孩，她一面读书，一面事，她的母亲是个没知没识的人，她们全家几乎都是靠她撑着，后来她考取了留，到外去辞行，她母亲总跟着她，当她女儿和别人谈话的时侯，她总带着近乎崇敬的意味呆呆地朝着她，一直到上船的那一天，她把女儿送到船上，当汽笛起鸣的时候，那妇人忽然抖着双臂哭喊：‘妈妈跟你讲的话你记不记得呀…’

“告诉我那个故事吧！”

毕业后我常和她通讯，我称她为“如女史”她也称我的号，并且加上“词长”与她通信和与她谈话有同样的乐趣，她永远知怎样使自己和别人的生活都轻松愉快。不久，她找到一份很理想的工作，离家近，待遇也好，我相信她会得很称职。其实，与其说她得到工作很幸运，不如说那工作得到她很幸运，

有一次，是冬天，她刚搬宿舍不久，那天晚上她从外面回来，便径我的寝室，我很少看到她那样丽，她上扎着丝巾，上是一件油的风衣，脚下则是一双两吋半的跟鞋。

跌宕生姿的古文一样。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晚上，她坐在我的床沿上，当夜渐渐沉，我们的题目也愈谈愈：

“我只有一次，被一个故事动哭了，是我讲给我听的，那天竟然完全控制不住。”她的声音很低，像是直接从心脏里面发来的——没有经过和。

“你怎么了。”她问我，但她自己的也在抹睛。

“去赴约会吗？难得这副打扮。”

“那又何必如此盛装呢？”

“盛装吗？”她大笑起来，把丝巾和风衣取了，立刻，一个寝室都笑倒了，原来丝巾底下包的是她缠满发卷的发，风衣里面则是一袭睡衣——脚是卷起来。

“我总觉得我们才刚混熟。”她说：“就要分手了。”

“去买红豆汤，”她把提盒递给我看。“我们寝室里住着几个饿琈呢，我只好去买东西来救灾。”

记得那是毕业典礼的前一个晚上，一切该办的都办齐了，寝室里的灯也熄灭了，我坐在她的上层铺位上，两个人居然一睡意也没有。

第二天早晨她修饰得很，其实二年级以后她的重就直线下降，许多后期的同学竟不知何以她会称小胖，她以内的烘托着外型的，使她看起来焕发极了。那天，她在掌声中走上台去代表全系的毕业生接受文凭，如果不是限于会场中秩序，我想我会起来握住她的手，祝贺她得到优异学业成绩。但转念之间我又觉得该祝贺她的并不是在毕业的一刹，而是四年中每一个日——因为她每天都是一个打胜仗的战士，而所祝贺于她的也不仅仅是学业上的成功——更是她整个为人事的成功。

我不敢接腔，怕把谈话带到一更凄凉的意味中。可是我们的沉默却仍是凄凉的。唉，人和人之间的“缘份”竟是这样薄吗？

不知为什么，我也忍不住地哭了。

毕业考的前一周是我们最用功的阶段，我们两个常一起开夜车，但多半的时候刚过十二就困得像醉鬼一样相扶着回寝室睡觉了。毕业考过后，我们又忙着办各典礼中的行，每天不是我试衣服给她看，就是她试鞋给我看，许多低年级的同学一边凑闹，兴奋得不得了，她们看到的只是漂亮的白旗袍，只是工的披肩与手，只是耀的耳环与项链，只是新颖的鞋与包，她们何尝看到我们心里的伤，心里的忧戚，心里的怅惘以及心里的茫然。

黑暗里我们相对垂泪，之后我们又为自己的脆弱到很腼腆，我们曾把这故事告诉几个其他的同学，他们却似乎毫无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