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凤兰那块田地有名字，叫烟土，大约曾经是烟的地方。烟土泥土裂，无数闪电形状的隙，暴了禾苗的须，叶尖儿泛黄，先前那曼妙的韵致没了，好比渴的人，嘴先褪了血。烟土是曹凤兰的饭碗，曹凤兰嘴角的酒窝亦旱了。

大卵泡也不拾粪了，路上的粪早成了块，晒得泛白，喜时踢上一脚，粪渣飞扬。大卵泡改放，有时是主动帮别人，有时是别人请他，不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大卵泡放都很认真，吃得饱，主人兴，会留他喝碗绿豆粥，或者给他一碗酸泡菜，因此，大卵泡也吃得很饱。大卵泡最放的那条，是队长家的。肌结实，光，没有丁蚊叮虫咬的疤痕，更不似别的，一块一块地掉掉，患了滋病似的。尤其是那一对角，漂亮完，颜黑发亮，角尖细，光而浑圆，简直是无可挑剔；它吃起草来，嘴磨着地，几小时不抬，啃过的草地，宛如有割草机工作过。

曹凤兰在这里撅起除草时，与禾苗一样生机。大卵泡想。太在烤，睛在突的额下乘凉。耳边汩汩，似冲在桶里，清脆响亮。泥，声音宛如泥泞中的前蹄，好比乌云覆盖天空，燥白的泥土变得黯黑，裂隙自然弥合，禾苗的须苏醒了，向四面八方伸懒腰，叶起来的那一下，弹十足，能听见钢崩儿坠地的金属脆响。稻熟时，禾杆着下沉的谷穗，饱满预示着丰收。大卵泡不了农活，亦是农民，亦有农民的心旌神摇，故目轻合中，曹凤兰枯的酒窝份渐盈，不一会，又波涛汹涌的了。

无意间瞥见大卵泡在烟土站桩，有一瞬间，曹凤兰看见大卵泡全发光，如金雕塑，晚上大卵泡就了她的梦。梦中大卵泡仍是细长目，面桃红，不同的是，他手脚正常，板直，着阔摆长衫，手中拾粪的铁筢变成了青龙偃月刀，见她时也不躲闪，反倒转弯抹角往她底下钻。当时店里无人光顾，曹凤兰盘坐地上编竹席，沙沙沙沙，手指舞动，竹篾翻狼，此起彼伏，仿佛为后门的河风所。

大卵泡骂骂咧咧的离开了队屋，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条田埂，在烟土前面站桩，倾斜，麻灰太，远望如裙。又见他崴下了田，弯了腰，抠了一阵，站起来的时候，脸正对着曹凤兰的代销店，那么远的距离，多只能看见曹凤兰的。事实上连也没有，代销店门本没人。旱了这些天，蔬菜都快吃不上了，下半年收成见打漂，谁还有心思玩，关在家里着急，也不能在牌桌前现。

彼时正值晌午，除了蝉声，简直是万籁俱寂，一只蝴蝶绕着屋飞了一圈，似侦察机。外面白晃晃的，不像大卵泡的脸白得充满份。有意思的是，大卵泡的面颊竟有两桃红，估计是想曹凤兰想的。大卵泡对曹凤兰心怀鬼胎，每次拾粪，他都要往曹凤兰那走，有意无意朝她家里瞄，扎得很，依然很松，可以肯定，假若大卵泡长得像西门庆，臂弯不挂粪篓，而是手摇油纸扇，他经过曹凤兰（潘金莲）的窗底下时，一定有更彩的表现。

河滩上的碎石硌脚。河床浅了，看得见底里的绿，似乎捋起，就能涉至对岸。大卵泡用那只裹脚探了探，晃几晃，稳住了，光格外刺。背过来的时候，走路的姿势更为奇特，看起来右脚严谨，左脚稽。他那么一脚严谨，一脚稽地上了堤，在堤上站住，回望了两望，下了堤，回到烟土，把严谨与稽并拢了，垂下茄脸。

嚓、嚓、嚓、嚓，大卵泡对吃草的声音着迷。

躺下来。大卵泡与他们井不犯河，不知是忘记了他们先前对他的戏，还是压不记仇，朝他们翻了一下，又迅速耷拉下去。他目中无人的态度激起他们新的不满。

不拾粪的大卵泡是个废才，现在屋中央的大卵泡是个躺着的废才。孩们啃完藕后，无所事事，睛闲不住滴溜溜转，一转就转到大卵泡的，仰天躺着的大卵泡忘了掩饰自己的，一任那小山丘神秘地隆起。稍大的孩扯过年纪最小的阿宝，咬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阿宝先是狐疑，瞟了大卵泡一，然后走到大卵泡边时，大卵泡睁开睛，朝阿宝一笑，面带桃。阿宝也不说话，弯腰就要大卵泡还她家的香瓜，一边说，一边朝大卵泡抓去。大卵泡十分警觉，一手推开阿宝，迅速坐了起来。阿宝大哭“你偷我家香瓜，你还我家香瓜”时，孩们已经在白晃晃的太下笑得天翻地覆，如料想的一样“你祖宗十八代，猪日的，狗”令孩们喜闻乐见的一幕又现了。

天，曹凤兰撅起秧时，这里还只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卵泡想。

屋里暗了一下，曹凤兰只当是太了，没发现光仍是一窗。

竹早买了，前几天篾亦刮好了，有没有空，给我编一床竹席？突然现的大卵泡说。仿如一只从屋梁上掉下来的黑蜘蛛，悬落在曹凤兰前，还攀着一蛛丝打了秋千。曹凤兰正要嫌恶，见大卵泡面貌不同往常，好比想起民

大卵泡离开烟土，上了堤坡，消失得比任何时候都快。大卵泡是去河边撒了。大卵泡专攻那棵歪脖柳树，树斜对曹凤兰的后窗，杆，可挡住大半个人。树已经一截，泥被冲塌了，形成一个窝，呈扩张之势。好几次，大卵泡在树底下掩耳盗铃，被孩们的喊叫搞得手忙脚，不敢骂人，埋收拾齐整闪到一边。

看推牌九被猪掀翻粪篓，曹凤兰的小酒窝翻狼的那天，这里应是清凉的，大天的清凉，应该很舒服。这个时候，突然绿得顺溜的禾叶儿，如曹凤兰的发，散一肩，她应该会瞧我两。大卵泡把嘴添了一圈，涸的田地让他难受，真想撒泡或者吐唾沫，就能让前白茫茫起来。其实，并非曹凤兰没有“瞧”过大卵泡，只怪大卵泡事先抹低了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