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新衣,是父亲给采微结婚时添置的,红底红色隐花,刚从箱底里翻出来,有几处褶皱。采西流了眼泪,回头见阿良站在屋门口,两只眼睛都是萝卜花,心里发寒。
渡河时没见到阿放,摆渡的是阿放的父亲。采西想问点什么,终没开口。上了岸,见船泊河中,河卧堤间,两岸杨柳低拂,想起每次渡河,阿放总看着她笑,他为什么不托人来提亲。一口气又走了七八里地,到了茫茫的大河边上,河水一年四季混浊不清。渡过大河,再往下走十五里,到芷湖口,已是下午四点多钟。采西是第一次见到张角的家,住得很偏僻,房子并非媒婆描述的那样红砖青瓦,倒是有几片破砖瓦压在屋顶的茅草上。除了木格子窗上糊的红“喜”字,屋里也没几个人,喜庆的气氛与从家里出来一样淡。
芷湖口景色大不一样。房屋稀少,都用泥砖砌成,远看仿佛建在水上。村里到处是湖泊,芦苇和笔直的水杉树长在湖边。屋前搁着残败的烂渔船,船边搭了些破衣服,或者晾一盆干菜。泊在水里的渔船偶尔升起炊烟。没有茂密的竹林,色彩以浊黄色为主,没遮拦的风总是比别处来得猛烈。
采西结婚前过男人,张角很快知道这个事实。张角感觉自己被坑了,耿耿于怀,脸色黑得像包青天。至于那个男人是谁,采西不说。张角每天闹别扭。他心疼那些彩礼,早知道娶的是个破烂货,就不必那样破费了。不过采西很卖力的过日子,里里外外悄没声儿收拾得很有条理。张角内心的疙瘩似乎淡化,常在外喝点小酒打牌赌点小钱,努力表现一个有老婆的男人的尊严。
张角萝卜花眼睛几乎就是一只假眼球,采西尽量避开它,视线只在他嘴巴以下的地方停留,就这使她显得更加低眉顺眼。采西常独自在家,无事可做时便做一两双草鞋。这个手艺活是从父亲那儿学来的,因手打起血泡也挣不了几毛钱,父亲情愿离家出去打莲花落。采西纯粹是为了消磨时间才操起这门旧手艺。
春天的时候,屋子里挂满草鞋,等天气再暖和一点,就可以挑出去卖了。
采西的肚子很快大起来。有经验的老妇女一眼就看出了其间的蹊跷,并拐弯抹角地暗示张角。张角起初以为肚子大有双胞胎的可能,经人一说,回想起整个过程,亦有了疑心。张角便问采西怀的是不是野种,采西只是哭。那种哭法可以做多种理解,孩子是谁的,只有采西自己清楚。张角还算厚道,被采西哭得一塌糊涂。这件事终究比处女膜更加严重,张角一时半会儿又难以释怀,又不能剖开采西肚子看个清楚,心里憋闷。
打鱼草是采西每天要干的活。背个空筐,走过一个湖泊又一个湖泊,找到茂盛的草地割草,满筐后返回,把草倒在鱼塘里。如果张角下了牌桌,会过来看鱼吃草,检查鱼是否长了,有没有人偷鱼。或者对着鱼塘撒泡尿,说给它们加餐。
倒完鱼草挂好空筐,采西发现张角在家,准确说,是在床。床上另有一女人,采西不认识,生得年轻貌美,不慌张,反倒朝采西一笑。采西不知进退。张角递给女人两块钱,女人便穿好衣服走了。采西这才说道:“两块钱,可以吃一餐肉。一个月没沾猪油,肚子里空得慌。”张角恼羞成怒:“猪肉喂狗也比喂野种强。”采西又说:“这女的长得蛮好看,要是不用花钱就好了。现在猪没饲料吃,田里要化肥,耕地的牛工钱没给,还欠着卫生院的药费。”张角不爽,最近他越来越肯定采西是带着野种嫁过来的,索性揭采西的老底:“刚才这女人谁给钱,她就跟谁睡觉,但她攒钱是为了给丈夫治病,男人跟她睡觉是对她家提供帮助,属救死扶伤。她不是骚货。你呢?你为什么和别人睡觉?你被多少人睡过?”
采西舀了一瓢凉水,刚喝上一口便连瓢带水掉进水缸,水缸里的她被砸得摇摇晃晃。她双手抱着腹部,慢慢踱到灶边,动手涮锅做饭。张角骂了一句“瘟猪子不吃食”嫌她吵架都不痛快,恨不能一脚把那野种踢下来,又怕万一踢中了自己的种,不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