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走,她想他其实也将她寻找,她和他是这个城市的两个孤魂。
正是在这个时候,冬莎姑娘的包被抢了。她感觉肩头一松,一辆摩托车擦身而过,后座的男子抱着她的包,还回头朝她得意地笑。
暂不表冬莎姑娘如何受惊,单说她那一愣,竟然满面春色。她眼里的光线霎时黯淡柔和,仿佛某个如水清晨,毛茸茸的太阳尚未破壳,摩托车嗵嗵嗵从窗户底驶过。冬莎姑娘拔腿猛追,摇着手,嘴里喊道:“嗳——你——”像呼唤久违的恋人,所有人都看见冬莎姑娘脸上放射喜悦的红光。
摩托车眨眼就不见了。冬莎姑娘“嗵”地撞上了一根柱子,抬头看见黄色警告牌上两行竖字:“防止飞车抢夺,请走人行道路。”
冬莎姑娘工作的社区小商店二十四小时营业,热食冷食零食日用品书报电话卡创可贴避孕套等杂碎而燕拢深谙生活的细节之道,奉献一种近乎体贴的伪关怀,获得巨大的生命力,这种小商店在广州到处生长。
冬莎姑娘心情悒郁,像个细胞从小商店里分离出来,在街边停了一阵,浮过马路,然后又漂回来,有一定速度地向相反的方向游去。冬莎姑娘突然相信在某个地方能找到那辆摩托车,那个人,她有点激动,感觉到幸福的冲击。一路上不断问路,被几根不同的手指头引向菜市场,大门两侧的摩托车排成一溜,很脏,分不清是泥巴还是锈色,每一辆车对冬莎姑娘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她半躬着腰,几乎是蹑手蹑脚地靠近它们,仿佛面对一群栖在枝叶上的蜻蜓,怕不小心惊飞了。她与它们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一会儿凑近脑袋,一会儿又退开几步,无法对任何一台摩托车下结论,她不免为此苦恼。
瘦高的治安员早已看出冬莎姑娘神色诡秘,他厉声质问,冬莎姑娘便挺直了腰,撒了个谎,说她家的摩托车被偷了。治安员笑起来,他以为冬莎姑娘想偷车。他讨好地准许冬莎姑娘更近些看,甚至可以用手去摸。冬莎姑娘瞟他一眼,不领情,径直进了市场。
仿佛一群蜜蜂突然炸开,千万只喇叭在同时广播,冬莎姑娘眼前一盲,耳朵也听不见了。然后她听到具体的吆喝以及亲切的呼唤:“靓妹,买点什么。”女人嗓门粗大,自鸣得意,渲染自己的冬瓜或者辣椒比别处新鲜。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冬莎姑娘是紧张的,站在过道中间,两边一长溜摆得整齐鲜活的蔬菜昂首挺胸,冬莎姑娘仿佛检阅的军官,不由得也挺了挺胸。不过地面脏污,她的脚要闪过黄叶烂菜之类的障碍物,这使她走路的姿势显得滑稽。冬莎姑娘眼睛不看这些红的绿的黄的紫的蔬菜,专看卖菜的人,找一只年轻的、没少长肉的下巴壳。她有个想法:摩托车停在外面,人必定是在里面忙活的。于是,有人把冬莎姑娘当成一只廉价的“鸡”到市场觅食来了。个别妇女十分警觉,立刻把自己的男人盯紧了,神色清高,甚至不屑于把菜卖给冬莎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