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长得不错。但说来说去,丹王的漂亮在她的眼睛,深深陷下去的眼睛。我记得,丹王第一次教我跳探戈的时候,我老看着她的眼睛。我们的眼睛是一样的,我内心充满幸福感。丹玉的舞跳得绝了,据说她跳舞的时候大腿老擦着小伙子的敏感部位,因为她的腿比一般小伙子还要长。那天她和我跳舞的时候,我眼睛时不时往下溜,发现事情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也许因为我和她长着一样的眼睛,也许是因为我的年龄比她小三岁,我有点茫然。丹王注视我的目光总像我姊姊,我很恼怒这点,所以跳舞的时候使劲拽她的胳膊,她不喊不叫,只是用眼睛制止我。这个女人就是有非凡的本事。我想肖弟使她受孕时她大概也是那么看着肖弟的“那丫头真行,我在门外听,就是听不到她喊。”肖弟把丹玉带到医院三次,每次都这么跟我说。这肯定是真的,丹玉从来不喊,因为她没有什么怨恨。说这事时毛头坐在桥栏上,他喜欢用右手托着他方方正正的脸,后来他就托着脸对我说:“丹玉完了,以后生孩子麻烦了。”他怕我不相信,又说“真的,我懂得这个,丹玉完了。”
就是那年秋天,桑园那儿热闹了一阵。长影为了拍部什么片子到石桥上选了个外景。我记得有一个跳芭蕾舞的男演员在里面混主角。纠察队把围观的人堵在两侧桥口,把我和肖弟他们也堵住了。肖弟说等一会要把那个跳舞的骗迸桑园揍一顿,我点点头,倒不觉得他目光大傲,我主要是不喜欢让他演电影。演电影跳芭蕾根本不是一回事。电影开拍了。我看见桥上走来几个穿长衫马褂的人,一开始我以为是演员,走近了才发现是街上的。辛辛也在那堆人里,她穿着月白色的小褂和黑长裙,很认真地扭着屁股走下桥。这是在拍电影,丫头片子乐开了花。
拍电影时候丹玉躺在桑园她家里。我听说她把窗户戳了个小洞,从里面往外张望。她大概想看到点什么,我想导演要是知道窗户纸后面有丹玉她的一双眼睛,他会给镇住的。问题在于他不会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
我跟肖弟闹翻是以后的事。现在想起来我的潜意识里早就跳跃着介跟肖弟格斗的画面了,原因很可能是当初在桥上的初遇。那时我跟肖弟处得很好了,但我知道我厉害起来后非跟他打一架不可,一定要赢。否则我会老在心里痛骂自己是脓包。我想我要是打赢了内心就会变一变的。那天夜里我突然从桑园的一棵树上跳下来,站到肖弟和丹玉面前。肖弟醒过神后说:“打就打吧。”我和他开拳时候,丹玉倚着树干看,一声不吭,后来肖弟趴在地上起不来时,她一转身跑回家去了。她连扶都没扶肖弟,有点出乎意料。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丹玉。一开始街上传说丹王失踪了,我不相信。我肯定她不会被人拐走,她很明白自己该往哪里走。我还肯定她不会独自出走,我想丹玉清楚自己走不到哪里去。几天后我才听说丹玉是和毛头在一起的,死了。我蹬着车找到北郊那片幽深的竹林,人群围着他们,我看见丹玉和毛头抱在一起。我撞进去把他们分开了,然后抱起毛头,毛头的脑袋垂了下去,他是真死啦。我不敢去抱丹玉,是真的不敢。我注意到她脸上有一圈明显的牙印,我想那应该是毛头咬的。没想到他们是这么死的。我觉得事情前前后后发生了差错。他们为什么要死呢?他们不会害怕谁,因为谁都用不着害怕。也许他们就是害怕这个“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