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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众来信(2/10)

醒来的时候窗外正下着雨。听雨声浙浙沥沥的,不像是夏天的阵雨,反而像是耐心的秋雨。窗外的电线上凝结着一排整齐晶莹的珠,一只麻雀慌慌张张地飞来,站在电线上,看见千,吓了一,又慌慌张张飞走了。

松满有焦急,让你别说话你怎么不听呢?他说,我不跟你说闲话,我去叫医生。

她喜举报。松满说,你不是不知她的脾。她跟萧家结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以前她就检举过萧家老偷听敌台的事,他们一家人都恨透了你妈。

女医生来时千装作睡着了,千不喜面对她的那张严肃的自负的脸,或者说千对女医生充满一莫名的戒备。这状况从第一次门诊就开始了。千不信任任何年轻的医生,尤其是年轻的女医生,千很害怕自己成为这些年轻人锻炼学习的牺牲品,开刀的前夕她让松满给姓张的男医生送了香烟和酒,怕的就是落到女医生手中。千讨厌女医生问话的那腔调,好像得了这么多病是自己惹来的事,好像是自作自受,好像你是活该,这个女医生心,不仅心,医术也不会明,千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女医生来查房的时候她总是装睡。

你不懂医学,别瞎批评。眉君说,小孟说是免疫力抗什么的,扩散了他们就不动了。我也不明白,你给人家开膛破肚,怎么能原封不动再上,什么都不呢?拿掉多少是多少,总比一不拿好呀。

皱了下眉,意思是她并非嘴馋想吃,她知不能吃饭。千烦躁地咂着嘴,仔细倾听从自己细微的声音。我嘴里很苦。千说,我想吃糖。怪了,怎么想吃糖呢?

听见松满的脚步声一路匆匆地响过去,千又睁开睛,盯着大板思考着什么。可怜,申阿姨。千说,一世人生,死在医院里。

眉君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她的脸上有一焦灼的神。一个多小时了,她说,小孟说这病手术时间越长越有希望,时间长说明医生在把它拿掉,要是没希望医生就不动它了。

审视着松满的表情,她好像从中发现了问题。骗人,千的嘴角浮现一丝察一切的微笑,她说,癌症,能转到哪儿去?

绝望的时刻,无边的悲伤使人方寸大,许多事情,比如向某个邻居兴师问罪之类的事,只能先搁在一边了。

第十天

你想吃糖?松满不无疑惑地问,糖?什么糖?我得去问医生啊,医生说什么都不能吃。

先是眉君蹲下来呜呜地哭了,然后松满也把抵着墙哭了声音。眉君哭着,手伸到袋里去掏手帕,掏来一个塑料袋,她想到刚才还在讨论的那个计划,猛地把塑料袋扔在了地上,就像扔掉了一条蛇,眉君看着自己的手大声地痛哭起来。

松满把碗端过来给她看了看,他说,你饿了?你现在不能吃,什么也不能吃,给你挂的糖就是饭,里面各营养都有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想说的是废话。不醒不就死了吗?还能躺这儿?这医生,亏她还是个医生。手术台上下来要休息,少说话,这谁不知?千望女医生早走。她心里说你要是想让我休息就早走,别在这儿惹我心烦。女医生终于走了,女医生一走千就睁开了睛。千听见窗外的雨声大了,听见松满吃饭时嘴里发的咀嚼的声音。千很想知女儿了些什么菜给松满吃,她看不见她碗里的菜,所以她问,吃的什么菜?

女医生:让她休息,少说话。

我带了三个塑料袋,眉君说,我说到到,我要把那东西送到萧家去,我让他们追着我妈打!我让他们用擀面杖打人!这人,举报他们有用。为什么要去举报?早知这样,不如让小孟带几个朋友,把他家的空调砸个稀烂!

眉君说,医生都这么,小盂说医生再原封不动地把刀好,就不了。

松满到医院外面的小店铺买了两支糖,糖包装成熊猫的形状,松满一路将它们小心地举在手里,跑回病房,他向妻摇着糖说,糖来了!千的目光看上去拒还迎,她说,是熊猫的?以前的糖是西瓜的,还有金鱼的。松满说,只有这一,你要想吃别的让眉君带几颗过来。千说,不用,小孩吃的东西,都是一个味,就吃这吧。

说:对面申阿姨呢?

事情不像他们估计的那样,女医生手里没有任何东西,她正在熟练地把手上的橡摘下来。门外的父女俩用一相仿的切而惊恐的目光看着女医生的脸,看见的只是一付罩和罩上面的淡漠的睛。女医生说,张大夫在合刀,病人上就来了。松满鼓起勇气问,那个,那个有没有——女医生知他在问什么,她的回答显得非常简洁而脆。没有拿。女医生说,拿了只能让她少活几天,已经蔓延到全了。不动为好。你们家属的,尽量让她快乐几天吧。

眉君想说什么,她后手术室的门却打开了。眉君慌张地到一边,看着从里面来的女医生。

医生不让你说话。松满说,自己刚醒来就去别人的闲事。我得去叫医生。

眉君躲避着父亲质询的目光,她转过脸看着昏暗的走廊。松满急促的呼逐渐和缓,他重新坐下去。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他说,医生一定在替她拿,拿那个,

松满看了看对面的床,他说,转病房了。不知转到哪儿去了。

女医生问松满:她醒来了吧?

闭上睛,叹了一气,她说,转到哪儿去,转到太平间去了吧?

睛,她在判断那些丧失记忆的时间,很快地千得到了结论。她喊了一声松满的名字,声音太微弱了,松满在看报,他没有听见。千闻到了一大蒜的味,她知松满正坐在她的床边。千不再喊了,她努力地偏过去看对面的病床,对面的病床是空的。千睛又开始眨已,她的下意识地动了一下,这个动作给她带来了异乎寻常的痛楚。千她不能动,上到,她的现在酷似一袋板结失效的泥。千了一下,她的终于惊动了松满,松满扔下报纸扑了过来,你醒了?松满手足无措地看着妻,又向门外张望,他说,醒了,醒了该去叫医生。

化验什么的。

松满说,醒了,又睡了,大概太虚了。

松满疑惑地看着眉君,不动它?让它留在里面?

现在知为什么松满会笑了。千白了松满一,她说,这有什么好笑的?糖就糖,我嘴里苦呀,你知不知

松满在剥糖纸的时候再次注意到妻

松满站了起来,折叠凳咯吱响了一下。不了?松满有冲动地说,那不是让人等死吗?

松满去了一会儿,回来时咧着嘴笑。千很不兴,她说,不让吃就不吃,你咧着个嘴笑什么?松满还在笑,说女医生不让吃糖,男医生却允许,但他说只能吃糖。糖!松满说,就是小孩吃的那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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