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你忘了我是天使，他说，我是天使，天使不吃五谷杂粮。

牧鹅少年全领到粮后一直站在天使的边，好像天使是他家的亲戚，全不仅凑着坛朝里面看，还把手放上去摸一气，摸过了就对别人说，什么也没有，空的。

刚开始死人时有人哭的，后来死人多了，他们就不哭了。全说，我饿死了，我爹我娘都没哭，我也没哭。

村民们面面相觑，他们盯着天使手中的坛看了一会儿，脸上不约而同地显一惊悸之，有些人拎着米袋慌慌张张逃了去，不知是谁在院外面怪叫了一声，着嗓喊，他是疯，是个疯！

天使这时候了苦涩的微笑，他朝全晃了晃手里的黑陶坛。坛是空的，天使说，我不能回去，我不能带着一只空坛回家。

我以为你们的泪成了河，可是我已经等了三天了，坛里还是空的。天使把坛轻轻地放在地上，突然想起了什么，孩我问你，我村以前有人哭吗？当你们饿得没办法时有人哭吗？

我不是疯，也不是大好人。天使说，我是天使，可惜你们以前从来没见过天使。

我不相信你们会没有悲伤。天使说，我不相信，这么多灾多难的村庄却没有泪。

牧鹅少年全看见天使坐在祠堂的台阶上，天使似睡非睡，他的双手仍然抱着那只黑陶坛。一只蜂围绕着天使嗡嗡地飞了一会儿，落在天使的蓑衣上。全怕蜂欺生叮他，就用细竹竿赶走了蜂。天使仍然闭着睛，他的脸上有一神秘的金黄的光。全端详着天使的脸，突然想起私塾先生说过的话：天使都有两只翅膀，村里有些人是相信他的话的，全很想知天使是否真的长着翅膀，他忍不住地把竹竿伸向天使，他想挑开天使上的蓑衣，但就在这时天使醒了，天使的睛突然睁开了，他说，孩，你还饿吗？

为什么不哭，你不疼你吗？

我们没有泪，不骗你，我们真的没有泪！

死了这么多人，为什么听不到哭声呢？天使说，这真奇怪，他们不为自己的亲人哭泣吗？

我知你是天使，可天使也有家吧，你家住哪儿呀？全说，天使你怎么还不回家？

不饿啦，我刚喝了三碗粥。全撩起衣服让天使看他的浑圆的肚，全说，怎么没见你喝粥，你在村长家吃饭了吧？

他们没事就坐在那里聊，一聊开就会笑。全说，婴儿才喜哭呢，可是村里好几个婴儿都死了，死了就不哭了。

几天来村里充满节日般的气氛，这个贫穷的村曾经因为饥饿而奄奄一息，但天使带来的粮使人们再次焕发生命的活力。孩们又在村追逐玩耍了，河滩上又响起了女人们捣衣舂米的声音，而男人们又聚集在大槐树下，起已经发霉的旱烟，互相开起鄙下的玩笑。

你这人真奇怪，为

疼我，可她死了呀。全说，我爹说死人不能复生，哭有什么用？怎么哭也不能把她闹醒的。

孩我再问你，当你们分到稻谷后有人哭吗？天使又问，有没有人因为激而掉下泪呢？

天使疲惫瘦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他低下，轻柔地将手中的坛转了一圈，然后他说，这是一只圣坛，我将用它装满人间的泪。

我以为这是个有许多泪的村庄，也许我错了，天使凝望着远大槐树下的那群男人，他说，真奇怪，这里没有人哭泣，你听，他们正在那儿笑呢。

这时候，天使沉默了一会儿，他注视着全，睛里充满了忧伤。

村里人都说你是疯，他们的良心让狗吃了，我知你是个大好人，只有你这样的大好人才会把粮送给别人，自己却饿着肚。

没有，全摇了摇说，饿急了就没力气哭啦，也有人躺在床上哼哼，他们光是哼哼，没有泪。

天使没有责怪全，天使的睛巡视着每一个村民的睛，他的安详的表情渐渐显得有哀伤。人们不知他在想什么，也许他后悔把粮白白送人了吧，也许他等着别人的什么回报？人们突然就有心虚，扛着米袋往外面退。全却不走，他朝天使的坛里又看了一，忍不住嚷嚷起来，你怎么不说话？你成哑啦，我问你呢，你想往坛里装什么？人群倏地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地望着天使，所有的人都竖起耳朵等待着天使的回答。

空的。天使手中的坛使人们到迷惑，他们不敢贸然向天使打听，退去后就争论起来。有人认为那只坛是装粮用的，说天使没有米袋，所以就用坛装米，又有人说，有钱的大善人才不稀罕那五斤米，一个人假如把他的房送了人，绝不会再去揭房上的一片瓦，坛肯定有别的用途，说不定是夜里起夜的便呢。

没有，全更决地摇了摇，他说，分到粮就更不会哭了，有了吃的还哭，那不是傻瓜吗？

你真的要用这坛盛泪吗？全噗哧一笑，但天使投来的目光使他忍住了咙里的笑声，全就捂着嘴说，可是，可是，你上哪儿去那么多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