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来，并不特别惊慌，走就走吧，无非是赶伊甸园去接受惩罚，后悔是无用的。我跟在他后，牙齿仍然在忙着啃咬包谷。

我跟着他的走，纵使下地狱，我也去。

“坐下

我立即想起，村里人都知晓，六亲不认的罗，常常抓住偷庄稼的贼，用他的带教训一番，然后放掉，倒是很少给去置。不打人，只会罚款，罚下款又是众人的。要么开群众会，斗争批判一番，无非是丢人现，远不如罗自己发一下光过剩的力气过瘾…我现在开始考虑，如何对付这个残忍的老光儿了。如果他要…那么我就…我有好几应急措施在脑里形成了。

再跷过一渠，朝东一拐，我就看见一盏灯萤萤的亮光，那灯正挂在一个庵棚上，这是老光的别墅式住宅了。

罗一年四季只一话儿，看守庄稼。麦熟了看守麦，包谷熟了看守包谷。麦和包谷于青苗时节，他就在村路边转游着，看守那些糟践粮的猪羊鸭。他曾经一梭镖扎透过一公猪的肚，吓得所有养猪的村民纷纷修补坍塌的猪圈和羊舍。他曾经把一个偷摘棉的汉捆在树杆上，嘴里满他自个偷摘下的籽棉（真是自其果），解下宽带，一手提着，一手挽着带，得那汉可想而知是什么滋味了。有罗看守庄稼，比阎罗更沁人。不过…我这样二十岁的钢铁汉，总不至于束手给他捆绑到白杨树杆上的…

我也跨上了渠上的便桥，树枝在我脚下地闪了闪，我背向村庄，走向广阔的河滩。我突然一想，他不把我送，那么带我到河滩里去什么？又是在这沉沉的黑夜里！我不禁骨悚然了。

，一愣，从影和形上，立刻辨认来，那是罗儿，终年四季给生产队看守庄稼的老光儿。我也不知凭什么勇气，没有撒逃遁，也没有向他求饶，而是毫不动摇地把那个已经抓摸到手的包谷“咔嚓”一声掰了下来，三两下撕开，蹲下，又啃起来了，那夹在一排排包谷粒之间的须儿，连同包谷粒儿一同吞咽到肚里去了。

我没有腾和他争辩的心思，反正我偷吃了包谷，跑也跑不到台湾去，任你去给队里告发吧！随你们怎么罚好了！即使用我们家那两间破旧的房来抵偿，我也不会后悔，因为那房毕竟当下解除不了我腹中如洪冲击着、猛兽吞咬着的饥饿。我已经无暇考虑后果，仍然大啃大嚼着生包谷，似乎越嚼越能品尝生包谷粒的甘香醇了。既然总免不了一罚，索让我今夜饱餐一顿也划得着了。

顺着渠往东走，渠沿上的草枝上的打了脚面，我到一阵冰凉。葛利里和阿克西尼亚在顿河草原的月光下尽情淘气，我却跟着老光儿罗走向耻辱的渊。那条通村庄的田间土路横在前，我将跟他从那儿拐弯，朝南，走村庄，呆立在书记或队长家的街门，听候置…

我也站住，盯着他的手。

“跟我走！”罗吼着。

奇迹在这一瞬间突然发生了。

“哼！你倒胆大——”他冷笑着说。

我不能不应急的考虑。这个罗，是个生孤僻的老光。村里还有一位光汉，却是个闹的“呼啦嗨”天天黑夜招惹一屋闲汉，耍牌、“纠方”、“狼吃娃”是老少皆宜的“俱乐”唯独这罗，见不得闲人门。有人暗里说，罗常在他的窑里会野婆娘，怕旁人突撞了他的好事，不怎样，我大约从来没有踏过他的土窑的门槛，这倒不是怕冲撞什么，我是实在不想看他的那一张脸，从来也看不到一丝笑纹的冷脸，总是像刚刚和人打过架似的。加之我一直在县城读书，只在寒暑假才回到村里住下，几乎没有和他打过什么，说话的次数都是极其有限的。

他猛然转过，伸手，我以为他要揍我了，却是一把从我手里夺下包谷“噼啪”一声摔到渠里去，溅起的珠儿跌落到我的脚上。我憎恨地瞅着他，站住了，真有阿Q式的怒目而视。只是黑夜笼罩了一切。他看不见我的怒目，我也看不见他是怎样得意的一张嘴脸。

渠和上路叉的地方，有一孔用树枝搭成的便桥，老光罗走上便桥，毫不迟疑地朝北走去，那儿将通到河滩的。他不打算把我给，我的心里毕竟到轻松了。

他在庵棚站住，转过来，在黑暗里瞅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