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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地(4/4)

车,呼儿子,唤女儿,俩娃睁着淡漠的眼睛,迟疑地走到跟前来,他俩早已不指望父亲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口福了。

“吃糖。”他把纸包解开,放到桌子上。

俩娃立即欢蹦起来,叫爸爸时声音也甜了。

灶房里的风箱噼噼啪啪响着,分明是有意摔打的声音。碟碗在案板上很不安的碰撞,声音十分刺耳,这是女人向他挑衅的失兆。

他的快活的情绪被破坏了,又是什么不顺心的事?或是她蓄意要引起纷扰呢?明显是蓄意的!他不吭声,等待事态的发展。

“抬水去!”她吆喝孩子“我一天挣死累死,侍候死人哩!”

俩娃怯生生地低下头,不吃不嚼了。

“咋回事呀?”他不能不搭话了。

“滚!”她走进里屋来,喝斥孩子“抬水去!”

孩子相继出了门。

“我问你…你做得好大方的事呀?”她显然早已经忍受不住“你瞒着我…你…”她隐约提到那一百元的事,说她要不是今天早晨去妹妹家,她要被他瞒哄一辈子了!

侯志峰一听还是为那一百元的事,心中骤然窜起一股火气。半年来,他为积攒一百元,受了多少艰难!他不责难她,已经够宽容的了。她反倒向他挑事逗火,太不象话了!他还要在河口公社工作,日后难免再次遇到类似点心盒里夹钞票的事!要是由她收受贿赂,由他悄悄节约还债,那还得了吗?既然她不甘罢休,就此把话说明,说明了好。看来夫妻间的某些矛盾,不是忍让完全能够解决问题的。

“屎巴牛站粪堆,生装得大货!”秀绒开始出言不逊“挣得三十几块钱,养不活婆娘娃,还当自己能上天,能入地…”

“秀绒,冷静一下。”他压着火,不想吵吵闹闹,惹人笑话:“有话慢慢说,咱们说清白,也好…”“人家给你个小官帽,你当你做了皇上!看看你祖坟里也是没得脉气!”她的嘴巴好残火,连挖带损“人把你当人敬,你偏不识抬举!”

“放屁!”侯副书记头上冒火,眼里进星,一把击在桌子上,颤抖着身子“太混账了!”

“离婚!”秀绒声音更高,跳起来“我早都不想跟你受罪了…”

“离就离!”侯志峰怒不可抑“我离不得你这号恶鬼吗?”

“谁不离不是人…”

俩人扯到街道上来了。

左邻右舍奔来几个邻居,拉拉扯扯,女人们封住秀绒,男人们劝住志峰,问起闹仗的原因。

问起闹仗的原因,侯志峰说不出口了,只是唉叹婆娘太不象话了。秀绒也说不出口,只是哇地一声哭起来,说他当了官,看不上农村妇女,要寻洋婆娘,云云。

邻居婶婶嫂嫂们死拉活拽,把秀绒拉走了。

人们走散了,孩子抬水还没回来,他越想越气不顺,后悔自己不该回家来。

他提上兜,拧开车锁,推着车子出了门,回公社去。他今天第一次站在女人面前,显示了他并不怕她。虽然没有完全胜利,却也没有示弱,她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了。

翻过一道不太高的坡梁,可以看见公社所在的小镇了。这儿是公社的制高点,可以眺望河口公社秀丽的田园和村舍。太阳已经西沉,坡上秋风习习,河川的青纱帐里,浮动着淡淡的乳白色的水汽,贯穿河口公社的那条柏油大路,车来人往,隐隐传来汽车的鸣叫。这是他的家乡,可爱的家乡啊!

他背着装满馍馍的口袋,从乡村到城里中学念书的那阵,路是不足一米宽,晴天黄土扑扑,雨天稀泥滑溜,他靠着新中国学校里的助学金,读到中学了,高中快要毕业了。

他被抽调出来作校团总支书记,没有考大学。他的年龄超过三十五岁的时候,显然已不适宜做青年工作了,县委把他派到河口公社做党的基层干部来了。

眨眼就到四十岁——不惑之年了。他惑过没有?惑过。当他被“铁杆保皇”的纸帽压得直不起腰的时候,他何止于惑,简直糊涂莫名了。现在还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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