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芸帆没有回答，她侧过，定定地看他：“许远航，你还想回去吗？”

这是她的秘密之一。

无时无刻，在想。

他们都太清楚那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但它并不是不可能到的，只是需要付很多，当然付的不仅仅是时间和力。

这四字就像一个开关。

曾有过一段时间，她不敢靠近河边、海边，游泳池，只要是和相关的地方，她都有着近乎本能的恐惧，甚至到了连浴缸都不敢用的地步。

他走小区，看到自己住的那栋楼下围满了人，指着楼上议论纷纷。

那近在前的双眸就是最清澈星辰。

直到这一刻，迟芸帆才真正理解了许远航为什么会选择放弃过去的所有荣耀，变成现在这个样，当然不会甘心的，可他已经用尽全力了，最后还是只能选择放弃。

迟芸帆难掩震惊，她在网上看过他其他的比赛视频，不是动作的标准度，还是整的完成度，从到尾都可以堪称完，这绝对不是他的准，她的声音都变调了：“为什么？！”

扪心自问，如果她是他，绝对不会得比他更好。

静止的男人被启动了，他爬上栏杆，接着，从楼纵一跃…

月光和星辉温柔地照亮夜空，也照拂着他们。

许远航明白了她的用意，笑着评价：“想不到我们还有缘分。”

那是一场选赛，画面里，他站在十米台上，纵一，眨间，大的溅起来，连镜都溅了，背景音里难以置信的惊呼和迟芸帆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海风动迟芸帆颊边的碎发，她无暇去，那样一件惊心动魄的事，他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讲完了，平淡得像是在转述别人的故事，原来，这就是他不得不退国家队的原因，原来，这就是他这三年来所承受的不为人知的痛楚。

迟芸帆也跟着躺下来，她看着上低垂的星空，声线清浅：“我小时候溺过，直到现在也没有克服心理影。”

许远航并不意外她的问题，他的目光清亮而定，向她坦诚藏的满腔孤勇：“想。”

“生意失败，”许远航往后仰，躺倒在沙滩上，他用的还是平静语气“还有，撞见我妈妈轨。”

镜再次清晰时，捕捉到的只有一黯然离去的背影。

同时也是她的弱。

藏乌云后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清辉遍洒，他望着海面漾的细碎银光，面上的表情褪得净净。

她大声朝上面喊：“下来吧，孩，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有什么事，咱下来再说…”

“既然这样，要来比谁先克服这该死的心理影吗？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从那以后，每次他从台上跃而下，那个画面总会梦魇般纠缠上来…

他抓起一把沙丢在她脚边，轻笑声：“喂，迟同学，不要把气氛得这么沉重好吗？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他缓缓靠过去，靠在她肩上，鼻尖几乎贴上她柔的颈弯，他的心已经得一塌糊涂，半是正经，半是玩笑地说：“小船儿，你救救我吧。”

一个满白发的老妇人急得双手都在发抖：“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这么恶毒的话，也不怕夭寿哦。”

它成了他的心。

周围响起的无数尖叫声，盖不住许远航那句歇斯底里的“爸”他被锁死在原地，无力地跪了下来，在那之前，他从来不知一个人会那么多的血，好像怎么也不尽似的。

那对许远航来说是一段遥远又不堪回首的记忆。

“喂，要就赶，别耽误时间，我还约了人看电影呢。”

后者是他在很久以后才无意中得知的，或许那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稻草吧。

许远航也抬望去，距离太远，看不清楼那人的脸，只觉得他的穿着和姿态很是熟悉，认那个人是谁，许远航目眦裂，全被冷意浸透，他发了疯般拨开人群冲过去，与此同时，有人喊：“警察来了！”

迟芸帆并不擅长安别人，他想得到的也不会是同情和安，她抿了抿，低低地问：“你爸爸为什么会…自杀？”

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血。

三年前的四月，他难得放假回家，满心喜地想着和父母团聚，顺便分享自己即将代表国家去参加东京奥运会的好消息，选赛只是走个过场，如果没有那个意外的话，他参赛就是板上钉的事。

因为亲目睹了父亲在自己面前楼的画面，每一次，都等于重复回忆那些画面，这太残忍了。

许远航原本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再提起这件事，但对着她很自然就说来了，心里似乎也松缓不少，曾经以为的无法承受之重，其实不过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