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遍洒清辉,雪原正幽幽闪光。他感到有些寒冷,这寒冷中有一些刺痛。他不知道它来自何处,他继续走下去。他看到了不远处的帐篷。走过帐篷的时候,他再一次感到那种刺痛。他仍然不知道它来自何处,同样也不知道它消逝于哪里。
他向西而行。
他背着他的包袱,还有他那把剑。那把曾经带给他荣誉,也曾经让他感到失败的剑。
这一天他来到一座山,他想他必须在天黑之前翻过去,不然就会错过宿头。
他加快了脚步,虽然他感到愈来愈冷,但还可以承受。
他就要看到山的那一边了,他想宿店的希望越来越近了,他甚至看见了柔和的烛光,闻见了诱人的饭香。可是这个时候他察觉到了危险,连日来的赶路使他恢复了一些原来的东西,酒带给他的迟钝正一点点的随着身后渐渐退去的脚印远去。
他的面前出现了四个黑衣的男子,对他形成了阻挡之势。几年之前他从不把这些剪径山贼放在眼里,所以他傲然地往前走,并且像几年之前那样冷哼了一声。
四个黑衣人立在那里,最后一线残照将他们的影子投在雪地上,无限悠长,山顶的烈风扬起影子,似展翅欲飞。四个人同时拔剑,残阳的反光使他的瞳孔收缩,在他拔剑至半途之时,他悲哀的意识到自己即将结束这次遥远的没有方向的漫游。他发现自己如此的不堪一击,所以他在他们的剑绞杀他之前,往一侧尽力跃出去。他要活下去!他用尽了毕生的气力,结果是他顺着陡峭的山崖落下去。
思漫的影像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意识到他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寻找下去,他的生命即将在这里完结。他第一次感到,原来怎么对抗,都没有什么意义。他黯然而又安然的闭上了眼睛。这个时候他看见了父亲苍老的面容,还有他那已经过门的妻子,他想他应该回去。
他再没有想到任何事情。
只有尖锐的风,嘶吼。6
柳承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张木榻之上,身上的被褥散发出淡淡幽香。他挣扎着想要下床,结果又咧着嘴躺下去。
他睁着眼,默默的打量他所在的屋子。
那扇虚掩的木板门开了,一个清丽的女子走了进来。
“哎呀!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早说过你一定会醒过来的,可是婆婆说你已经不行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三天三夜呀你知不知道你居然醒过来了,这简直是个奇迹…”
那女子忽然停住说话,因为柳承先正含笑望着她,她的脸上忽然泛起了红晕。她走过来,将手中的瓷碗放在床头那木桌之上。过了一会儿,转过头来,对柳承先说:“你怎么不说话?你为什么老看着我?噢对啦,你叫什么名字?”
柳承先微微一笑,依旧看着她,说:“你话说得太快了,我没办法插嘴,也不忍打断你。”
“为什么不打断我?你想说就说么,我又没有不让你说。”
“我只是想听你多说几句,你的声音很好听。”
那个女子忽然又绯红了双颊,灵活的大眼睛眨了眨,说:“真的吗?噢,让我看看你伤好得怎么样了。嗳,你别动,别动。”
她检查了一下,柳承先只能由她。
“来,把这碗汤药喝了,过几天就会没事啦!”
她扶起他,喂他吃药,柳承先也由他。
他吃药的时候,一直看着她。她的脸一直红红的。
“你老看着我干嘛!”
“我好像好久没见过人了,我以为自己已经死过去了。”
“嗳,对啦,你怎么会摔下来的?”
“我叫…我叫什么?嗳,我叫什么呢?”
“算你命大,挂在一棵树上,被我看到了,不然你真的死过去了。”
“我叫什么?你知道我叫什么?”
“你叫什么?——我怎么知道?”
“那、你叫什么?”
“铃子。”
“好名字。你是不是会叠风铃才叫铃子?”
“风铃是什么东西?没听过。不如——你教我叠吧?”
铃子期盼的望着他,他点了点头。
柳承先可以下床了。
柳承先可以走路了。
柳承先完全恢复了。
“嗳,对啦,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掉下来的。”
走在前边的铃子忽然回过头来问,她倚在一棵树上,勾着头,那棵树上不知开着什么花,从未见过。
“铃子,这里——怎么没有雪?”
“噢,对啦,如烟谷里四季如春,没有雪的。”
“如烟谷?如烟谷——?”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就对啦!这里除了我和婆婆,没有人知道。”铃子忽然变得忧郁起来,可是马上又高兴起来。“你可不可以带我出去?我还没出去过呢!婆婆总是不带我。你带我出去好吧?”
柳承先听到出去忽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出去?出去去哪里?我要去哪里呢?柳承先急躁起来,团团转了两圈,不住的拍脑袋。
“你怎么啦?”
铃子跑过来,跟着他转,仰着脸,不住的寻找他的脸,可老跟不上。柳承先转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