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身去,脸色苍白。他曾受过光头党围攻,如果不是一对老夫妇喝止“必死无疑”谁也不说话了,紧紧握住手提箱拉杆,不远处,警察背着手捞一把瓜子闲看着。
第二天我出门,找不到出租车,拦住了一辆破拉达,开起来像犁地一样。头发蓬蓬乱的司机听着重金属音乐,能讲一点英文,唠叨着“还是共产党时代好,有面包吃”
他猛地一个急转弯,抢在一个大公车前面。
“知道吗?彼得堡每个星期都有有钱人被暗杀。”他看了看我的表情,一笑,露只金牙“哈,上次那个杀手,只杀人,十五万美金,一点都没动。”
他赞赏地挥一下手:“就是要跟这帮资本家干到底!”
我有点理解了Ann的想法——个世界如果只按强弱黑白两分,它很有可能只是一个立方体,你把它推倒,另一面朝上,原状存在。
二〇〇九年四月,我去重庆调查。一块土地拍卖,三年不决,工厂因此停产,一些工人写信给我们希望报道,信上按着很多红指印,给我很深的印象。
此事的关键人物叫陈坤志,他被指证操纵土地拍卖。
“他有枪,指着人的头让人签协议。”有人说。这人自称被他拘禁过,人证物证都有。领导知道采访有危险,让我们把手机都换掉,用一次性的卡,说:“不采访他≮墨斋小说网qS小shuo≯,节目能成立么?”
“基本的证据够了。”编导剑锋说。
“那不采也成,安全第一。”领导说。
其他采访结束,够用了,行李装上了车,飞机过几个小时起飞,我们几个在宾馆坐着,面面相觑,都知道对方心里的话:“采不采陈坤志?”
不采节目也能成立,但是个新闻人,都放不下。
“那就电话采访吧,采完走剑锋说:…
四点钟,我打了他电话,没有通,我和同事们对视了一下,松了口气,又有点失望:
再拨一遍吧。
嘟的一声响,非常清晰的“喂”
“我是中央台的记者,采访土地拍卖的事情,想听听你的解释。”
“我在打高尔夫。”他说。
“能见见你么?”我认为他肯定直接挂掉或者说没空。那样我们就可以轻松赶路了,在机场还来得及吃碗米粉。
结果他说“来吧”
很多人都会奇怪,为什么那么多这样的人居然会接受电视采访“60分钟”的记者华莱士说过一句话:“因为所有你认为的坏蛋在心里都不认为自己错了。”
采访时,他几乎是得意洋洋地承认了所有的事实,包括操纵拍卖,收了一千七百多万中介费用,但“操纵拍卖”在他看来是一次正当劳动,他甚至自觉有道德感,因为做到了“对出钱的人负责”至于那些被他拘禁要挟的人,他认为都是想从中多捞一把的脓包,而他拯救了整件事,所有想搞掉他的人只像“苍蝇一样嗡嗡嗡”都得不了逞。
我们坐在巨大的穹形高尔夫球场边上,他把我当成了一个英雄故事的听众,我怀疑他知不知道正在说出的话对自己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