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事实就是如此

二〇〇七年，陕西农民周正龙称自己在一chu1山崖旁，拍到了野生华南虎，陕西省林业厅召开新闻发布会展示这些老虎照片，宣布已灭绝二十年的华南虎再现。

外界质疑很多，一些人觉得照片上褐红se老虎太假，一动不动，两yan圆瞪，呆呆地ding着大叶子，不像真的，但也只是狐疑，没有定论。

我们开会，讨论zuo不zuo此事。

有人说：“一张小破照片儿，有劲么？zuo什么呀？…找个第二落点吧。”第二落点，这是陈虻同志的常用语，意思是比别人高一个台阶想问题。我也犯愁：“找什么落点呀？环境保护？生wu多样xing？利益链条？…”

开完会第二天，老郝说，麻烦了，南院里不guan碰见谁，都问：“听说你们要去zuo华南虎啦？哎那照片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guan你的第二落点多漂亮，gen本就绕不过去人的疑问：“真的，还是假的？”

老郝、小宏、陈威、小毕、我，就这么坐了二十小时的火车，一路打着牌chu发了。没一张策划案，也没有采访提纲，输的人兴高采烈贴着一脑门子白纸条，谁也不讨论节目——讨论什么呢？真和假都不清楚，未知的全在现场呢。

镇坪县很小，有五万人，从离得最近的安康坐车过去也需要近五小时。县城像个豌豆，小而圆，散个步二十分钟就走完了。街上已经挂起大广告牌：“闻华南虎啸，品镇坪腊rou”右下角印着只显yan的老虎，两yan直视前方，用的就是周正龙拍的照片。他拍照的相机是从亲戚那里借的，亲戚是县经贸局局长，正筹备注册镇坪华南虎商标，成立一个公司，开发虎牌产品。

周家在大ba山脚下。去的时候山已经封了，说要保护野生动wu。记者们进不去，都在周正龙家门口待着，青山弯里一棵鲜红的柿子树下，几把竹凳子，团团坐喝茶，都是同行，互相打招呼：“哟，也来啦？”

周正龙正接受采访，细长yan睛，鼻尖chun薄，拿着尺把长的刀，讲当年作为一个老猎人是怎么把一tou大野猪干掉的。

我听了一耳朵，记者正问到：“现在你是很多新闻媒ti追逐采访的对象，有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变化特别大？”

“一天平均有五六班吧，一班人都有三四个。有时候搞到晚上十一二点，虽然我拿命把华南虎照片换来了，无非就是起这个作用，我个人也没什么好chu1。”

记者问：“听说你那天晚上回到家以后落泪了，这是你这一辈子唯一一次掉yan泪，是吗？”

周说：“我可以说五十几了没liu过泪，包括我父母死我都没liu过泪…一看到那个老虎照片…我都不想回忆了。”

他有点哽咽。

我们几个站边上闲聊，陈威和小宏都认为周正龙没撒谎。

我和老郝对望一yan，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判断。陈威说，周正龙披个大黑袄，坐在一个山脚的菜地里，背景是漫山遍野的秋天，逆着点儿光坐着，他笑：“从镜tou里看，那就是个老英雄啊。”

“我也看着他像。”小宏说“撒谎的人怎么敢直视镜tou呢？”

几个人聊了半天，事实不清楚时，每个人审mei和直觉都不同，要靠这个来判断，谁也说服不了谁。牟森有次跟我聊天，说这个世界上有各zhong各样的主义“所以人们对世界的知识不能来自评论，要来自报dao”“报dao”就是对“事实和因果”的梳理。

人都走了，我和周正龙，两只小板凳，坐在他家大门口树底下，开始采访。拿了几个小石子，请他摆一下树、岩石、他、老虎的位置。秋天日光还长，有的是时间问，不着急。

我问：“华南虎照片是真的吗？”

他的回答ting有意思：“我认为百分之百是真的，没有一点假。”

接着往下问：“你当时大概离老虎有多远？”

“从这儿就到上面那个树。”

我回tou看了看那棵山崖上的树：“那这么估计的话，不到五十米？”

他说：“那不止的，我往前tou爬的时候，它耳朵一下就竖起来了。”

“隔了这么五十米之外，你能看到老虎的耳朵竖起来吗？”

“哎呀，那就讲不清楚了，反正很近了。那个闪光灯我也不清楚，是怎么打开的，我也不太会使，反正这么一an，‘咔嚓’一下，当时我把那个机子都甩掉了。”

我确认了一下：“你就没拍了？”

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