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偿还旧债(5/7)

被生活碾得粉碎,踩得稀烂。别以为我这些话言过其实,我当时自己也没有理解,我的处境是多么危险,但是今天我清楚看到了,彻底懂得了我当时所不懂的事情。今天我才知道,我欠这个为人遗忘的陌生人的情意有多深。

我愿尽可能详尽地把这事告诉你。你还记得吗,你当时正好快满十六岁,你的父亲突然调离因斯布鲁克。我现在还清楚地看见,你当时如何绝望地冲到我的房里来啜泣不已,你不得不离开我,不得不离开他。我不知道,这两件事哪一件更使你难过。我几乎以为,你再也见不到他,我们青春时期的神明。而没有他,对你来说,生活也就不成其为生活。我当时不得不向你发誓,把有关他的一切事情全都向你报道,答应每个礼拜,不,每天都给你写信,写整整一本日记。一段时间内,我忠实地恪守诺言。对我来说,失去你也是个沉重的打击,因为我还能向谁去倾吐肺腑,向谁去报道这些荒唐行径——我们感情泛滥之际干出的这些令人心醉的傻事呢。

但是,话说回来,我毕竟还有他,我还能看见他,他属于我一个人。这是痛苦中的小小快乐。可是不久,就发生了——你也许还记得——那个事件。关于这件事,我们只是模糊地略知一二。据说,施图尔茨向剧院经理的夫人献殷勤——至少后来人家是这样告诉我的——于是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之后他就被迫解聘。只是为了给他面子,才允许他最后一次登台。人家只让他再在我们的舞台上演出一次,这样说不定连我也是最后一次看见他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一生中再没有比宣布彼得-施图尔茨最后一次演出的那一天更悲惨的了,我简直像生了病。没有人分担我的绝望,没有人听我吐露心声。学校里老师们注意到我脸色灰白,神情恍惚。在家里我变得心情恶劣脾气暴躁,我父亲其实一无所知,也给我惹得发起火来,他不许我上剧院,以示惩罚。我向他苦苦哀求,也许求得过于激烈,过于冲动,结果把一切弄得更糟,因为连我母亲这时也反对我了:她说看戏的次数过于频繁,把我弄得神经激动,我必须呆在家里。此时此刻,我恨我的父母亲,——是的,这一天,我的头脑是这样的昏乱,我是这样的疯狂,我恨他们,简直不愿再看见他们。我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心想死,那种突如其来的,危机四伏的忧郁向我袭来。这种忧郁情绪有时对年轻人会变得相当危险。我呆呆地坐在一张小沙发里,没有哭泣——我过于绝望,反而欲哭无泪。我心里有什么东西冷似寒冰,忽而又像热病使我浑身激奋。我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来回奔跑,我打开窗户,凝视着窗下的院子,四层楼高,我量了一下高度,心想要不要纵身跳下楼去。与此同时,我一个劲地看钟:才三点,戏是七点开演,这是他最后一次演出,而我却听不到他的声音。别人会围着他欢呼,而我却看不见他,蓦地我再也按捺不住。父母不许我出门,他们的禁令对我来说已无所谓。我拔腿就跑,跟谁也没打招呼。我跑下楼梯,跑上大街,却不知道到哪儿去。我心里有某种乱糟糟的设想,想跳河淹死,或者干出其他什么荒唐的事情。没有他,我绝不想再活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结束生命。于是我满街乱跑,要是朋友叫我,我也不回答人家的招呼。我对一切都无所谓。在这个世界上对我来说,除了他,任何人都不复存在。突然,我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就站在他的房子前面。我俩曾经常在对面的门洞里等着,看他是否回家,或者抬头仰望他的窗户。也许那混乱不堪的希望无意识地驱使我来到这里,没准碰巧还能见他一面。但是他没有来,十几个不相干的人,邮差啦,木匠啦,市场上的一个胖乎乎的女商贩啦,他们进出这幢房子,好几百个毫不相干的人在这胡同里匆匆来去,只有他,只有他没来。

事情后来怎么发生的,我已记不清了。有什么东西一下子驱使我过去。我跑过马路,沿着他那房子的楼梯,一口气跑上三楼,一直跑到他寓所的门前;只想接近他,只想更接近他!只想再跟他说些什么,可不知道想说什么。这一切完全发生在一种疯狂着魔的状态之中,我自己都讲不清,为什么会这样。我跑上楼梯跑得这样快,也就是为了把所有的顾虑全都抛掉。我已经——我还没有喘过气来——我已经摁了门铃。我今天还听见那尖锐刺耳的铃声,然后是漫长的完完全全的寂静,寂静中我那突然清醒过来的心突突直跳。终于我听见屋里传来脚步声,沉重坚定,神气活现的脚步声,就像我在剧院里所熟悉的那种。这一瞬间我恢复了知觉,我想从门前逃走,但是我因为害怕而浑身发僵。双脚好像瘫了似的,而我那小小的心儿己停止跳动。

他打开房门,诧异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否认识我或者认出了我。大街上,总有许许多多崇拜他的未成年的少男少女,一堆一堆地围着他拥来拥去,而我们两个,其实是最爱他的,却总是过于羞怯,看见他总是拔腿就逃。便是这一次我也是低着头站在他的面前,不敢抬头看他。他等着,看我有什么事要告诉他,他显然把我当作给哪家商店跑腿的小女孩,要传递什么消息给他“怎么啦,我的孩子,有什么事?”最后他用他那洪亮的嗓音鼓励我道。

我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只想…可是我不能在这儿说…”说着就停住了。

他和蔼可亲地咕噜了一句:“好吧,你进来吧,我的孩子,出什么事了?”

我跟着他走进房间。这是一间阔大的陈设简单的房间,看上去零乱不堪;画像已从墙上取下,箱子东一个西一个,衣物装了一半“好,那就说吧…你是从谁那儿来的?”他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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