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洁娴静,忍耐和不贪钱财。就在我们游西湖时,我们遇见了一对夫妇,那就是吴青和二姨太。
“吴青立时被她的美貌迷住了。那时你妈真是漂亮,特别她的皮肤,光洁白皙,即使她因为守寡而不能浓妆艳服,但她那种天生丽质的美貌,还是光彩四照。然而在中国,寡妇是低人一等的,她不能再嫁。
“但二姨太很快就设了个骗局。她先设法与你母亲接近,然后请她去灵隐寺吃素斋,饭后,又约你母亲一起打麻将,直至深夜。这时,她就殷勤地劝你母亲就在她房里过夜。半夜你母亲一觉醒来,发现身边躺着吴青。
“第二天清早,你母亲就潸然含泪离去,二姨太却四下对人诉说,一个寡妇如何勾引了她的丈夫吴青。一个寡妇,她还能怎么申辩呢?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吴青做四姨太,为他传宗接代。你母亲回到宁波老家,对着她哥哥叩了三个头道别,结果她哥哥踢她,她母亲唾骂她,并且将她永远赶出家门。就这样,你母亲当了四姨太。三年后,她生了个儿子,被二姨太收养去了。我也就跟着你妈过这边来了。”
自从听了杨妈这番话后,我懂了许多事。
我总算看透了二姨太的本性了。
她经常假装热心,陪五姨太去她贫穷的山村老家“摆威风”然后一转身,又对吴青绘声绘色地描摹五姨太娘家人的贫困和粗俗,嘲笑吴青怎么会被这样一个穷姑娘所迷惑。
她对大太太关怀备至,为她提供大量的鸦片,并躬身为她装烟烧烟,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大太太烟瘾越来越大,而且身子日益衰弱。
二姨太把我母亲的儿子抱在怀里,当着我母亲的脸亲吻着他,说:“好儿子,有我这个妈,你这一世将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将来你长大了,我就把这个家全部交给你,靠你养老了。”
而母亲所盼望的那幢房子,终于因为二姨太的又一次自杀,而成为泡影。二姨太以吞鸦片来威胁吴青收回那个许诺。
我真为母亲难受,我希望她大声指责吴青、指责二姨太,也应该指责杨妈——她不应把实情告诉我。母亲总应该起来说些什么…但她没有,她甚至没权力这样做!
旧历的小年夜,天还没亮,杨妈就带着哭声把我推醒。“快,快起来!”
我睡意矇眬地跟着她来到母亲房里,只见房内灯火通明,她躺在床上手脚抽搐,舌头麻木。吴青、杨妈、二姨太、三姨太、五姨太和医生围在她床边。
“醒醒吧,妈妈。”我哭了。
“她吞吃了过量的鸦片,”杨妈哭着说“医生说,已没有办法了。”
四周死一样地静寂,唯有那架大木钟,里面窜出那个拉小提琴的姑娘,奏出一串重复的令我厌倦的声响。
母亲继续在作着痛苦的抽搐,我想这时,我该说些令她肉体和灵魂都能安宁的话语,但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木头样呆呆地站着。我又忆起母亲讲过的乌龟的故事。她叮嘱过我,哭是最没有用的,我试着吞下自己咸涩的眼泪,一滴一滴的,但我的眼泪太多,涕泪滂沦的我,终于哭倒在地。
迷糊中,我觉得自己也变成水池里的一只小乌龟,成千只喜鹊在啄饮池里的水,那些水,全是我的眼泪。
过后杨妈告诉我,我母亲是听信了二姨太的教唆,吞生鸦片作假自杀,结果弄假成真了。不是的,完全不是的,她才不会上这个坏女人当。我知道,母亲是真的不想活下去了。她是故意选定小年夜自杀的。死对她,变成一种武器。她把毒药拌在元宵里吞下去了。记得她在吃元宵时,还感慨地说过:“唉,人生,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是一长串吃不尽的痛苦
元宵把毒药黏在她身子里,她无法得救。在小年夜当晚,他们把她停放在过道的一块木板上,她装裹得十分豪华,比生前还要奢丽体面,戴着纯金和琉璃白玉缀成的头冠,鞋尖两端各缀着两颗硕大的珍珠。
在最后与她诀别时,我扑上去大哭。她的双眼慢慢睁开了,我一点也不惧怕。
我知道她是不放心我。我用手将她眼睛轻轻合拢,心里暗暗对她说:“我会坚强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