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候,妈妈已经看过了她写的那些话。她料想会有一场大闹,妈妈不烧饭,只是大吵大闹,嚷着要去死,还会说露丝一心想要妈妈早点死,她好搬去跟高灵姨妈住。茹灵会一直闹到露丝开口承认自己写下那些恶毒的话才算完。
然后露丝又想像出另外一种情况。妈妈看了那些话,握住拳头敲自己胸口,把心中的痛苦咽回肚里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晚些时候等露丝回家的时候,妈妈会假装没看见她,把晚饭弄好,坐下来,无声无息地一个人吃饭。露丝绝不让步,跟妈妈请求也要坐下来吃饭。她宁愿每顿饭都泡麦片吃,也决不认错。母女两人像这样冷战会持续好几天,妈妈用她的沉默,排斥和漠视,时时折磨着露丝。露丝总是强压着心中痛苦,表示自己很坚强,一直到事情过去,除非,跟往常一样,中途露丝受不了了,先低头认错,哭着请求母亲原谅。
晃到最后,露丝没时间再多想还会发生什么状况,她非回家不可了。她强迫自己往家的方向走,多想也没有用,现实也不会比想像中坏到哪里去。干脆闹完了事,她对自己说。她拖着沉重的脚步上楼,一开门,就见妈妈跑过来,充满忧虑地对她说“你总算回来了!”
可是慢着,她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妈妈,而是高灵姨妈。“你妈受伤了,”高灵姨妈说着,一把抓过露丝的手臂,又把她拖出门。“快点,快点,我们得马上去医院。”
“受伤了?”露丝顿时头重脚轻,动弹不得。“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受伤了?”
“她从窗口摔下去了。我也不知道她干吗要靠在窗户边上。她落在水泥地上,楼下房客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她身体摔伤了,头部也有问题,我不知道到底伤的情况怎么样,可是医生说很糟糕。但愿她大脑没有受损。”
露丝先是啜泣,进而蜷缩身体,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这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是她希望这种事情发生的。她哭啊哭啊,直到哭得倒不上气来,昏倒过去。等到了医院,高灵姨妈不得不把露丝也送进急救室抢救。一个护士举着个纸袋子,让她朝里面呼吸,可露丝一把打掉袋子,然后有人来给她打了一针,她立刻全身绵软,轻飘飘的,顿时一切烦恼都不翼而飞。她感觉到一张温暖黝黑的毛毯盖上了身,遮住了头脸。在一片黑暗虚无之中,她可以听到母亲的声音在对医生说,现在女儿终于可以安静下来,我们母女一起死去了。
事实上,妈妈摔断了肩膀,折了一根肋骨,还有轻微的脑震荡。妈妈出院以后,高灵姨妈在家里住了几天,帮忙烧饭做家务,好让妈妈有时间学着自己洗澡,换衣服。露丝总是站在旁边,不时微弱地问一句:“我能帮忙吗?”高灵姨妈就让她帮忙煮饭,刷浴缸,或是帮妈妈换上干净的床单。
接下来的几天里,露丝忐忑不安,不知道妈妈有没有把在露丝日记里读到的话告诉高灵姨妈,或是说自己为什么要跳楼。她仔细观察姨妈的神色,分析姨妈说的每一句话,希望找到点蛛丝马迹。可是从高灵姨妈说话的口气中,露丝觉察不到丝毫的怒气,失望或是虚假的同情。妈妈的举止也同样令人不解。她毫无怒容,却显出一副悲伤与挫败的神情,整个人仿佛少了点什么东西。可是到底是什么呢?爱?还是忧虑?母亲目光呆滞,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毫不在意,不管大事小事,一切都无关紧要。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为什么不想再吵闹斗争了呢?茹灵吃露丝递上来的稀饭,喝露丝端过来的茶水,母女两个也说话,可说的全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既不会引起争吵,也不会产生误会。
“我要去上学了,”露丝说。
“你有吃午饭的钱吗?”
“有。你还要喝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