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卢小龙常常苦恼于自己对环境的mingan，特别是回到家中，他尤其mingan，就像一个人想睡觉，却被迫睁着yan，或不得不听着嘈闹的声音。父亲上卫生间打开一条门feng的zuo法，他明白其意，也常常心怀gan激。卫生间里只要有一丝父亲排xie的余味，他就迈不进去，就恶心得要呕吐。且不说排xie的臭味，就是父亲洗过澡，卫生间蒸气腾腾地充溢着父亲nong1烈的ti味，他同样迈不进去。在shi热的蒸气中，他甚至能够分辨chu哪些味dao发自父亲的toubu，哪些味dao发自父亲的腋下，哪些味dao发自父亲的生zhiqibu位。他mingan父亲的气息对空间的cu暴占领。

当父亲在客厅里和他谈话时，他同样gan到父亲气息的压迫。父亲总是一支接一支地chou着烟，pen吐的烟雾缭缭绕绕地将整个空间占满，这尤其显得cu暴。常常让他联想到老虎等凶猛动wu总是用它们的气息，屎niao的气息、足迹的气息、全shen散发的气息划chu自己的领地。

就连农村的一只狗都要一路走着一路迤迤沥沥地蹶起后tui在路边、树gen、墙角、山坡拐弯chu1撒niao，那同样是布下它的气息，描绘chu它的活动领域。不仅是烟味和父亲shen上发chu的气味描绘着父亲的统治范围，他的目光，他的手势，都描绘chu父亲的威力所在。

父亲比他魁梧高大得多，shenti也比他qiangying得多，这都是父亲在他心目中“残暴”的原因。父亲威严的仪表，总像他的shen躯一样高大而cu壮地矗立在面前，压迫着他，让他gan到呼xi的困难。父亲的地位，父亲的社会经验，父亲的工作能力，包括他用红蓝铅笔批阅文件时的首长气派，上小轿车时的从容风度，都是儿子心中的统治者形象。那一晚，他看到自己暗恋的老师米娜也投入父亲的怀抱时，有一zhong发自内心的屈辱。父亲掠夺了儿子的世界，这大概是造成世界上最shen刻仇恨的原因之一。每当这时，他就会想起十岁时跟随父亲一同去澡堂洗浴的情景。那时，家中还没有可以洗浴的卫生间，这zhong情景每周都要发生。父亲cu红高壮，他白瘦细小。父亲的生zhiqi黑红长大，自己的生zhiqi像个小猪尾ba。这zhong对比总让他gan到莫名其妙的自卑与敌视，他希望自己总有一天能够超过父亲，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当他终于明白自己男人的shen躯和男人的标志永远都不可能超过父亲时，自卑不能消失，仇视便也不能消失。失败者总是在心中累积着屈辱与仇恨。

他一生下来，就被父亲扔在了山村的老家中。父亲去干革命打天下、风光自己，儿子却嚼着红薯秧子在土炕上爬大。解放好几年了，他十岁时才被父亲从老家领回来。他一shen土里土气的补丁衣服，跟在父亲shen后怯baba地迈进北京城。那时，除了看见父亲的高大背影之外，他还看到一个白亮刺yan的世界。他以后再没有看到比当时父亲的背影更高大的事wu了，那真是ding天立地难以仰视。他以后也再没有看到比当时更晃yan的风光了，第一yan的北京让他知dao了世界之大。他渐渐懂事了，便有了对父亲的怨恨。怨恨父亲从小把他扔在山沟里吃糠咽菜，没有长成个好shen架。

也怨恨父亲没有好好照料母亲，使她在生第二个孩子时，因难产死去。现在这个他不得不ying着toupi叫妈妈的继母，是卢小龙的生母死去不到半年就被父亲娶过来的。

听说原来是秧歌剧团的演员，早就和父亲认识。

面对这个女人，卢小龙更加gan到家中的气息是多么不可忍受。这个女人倒没有十分nue待过他，但也从没有喜huan过他。他看着她一天天的衰老，干干瘦瘦的，直直立立的，没有水分的脸上刻着一些让你绝对不愿阅读的皱纹。她的手伸chu来，连同手腕，都给你一个毫无水分的干yinggan觉。她极其热衷于父亲bu里的工作，喜huan给父亲chu谋划策，千方百计去认识和联络父亲的同事与下属，当父亲冷冷地瞥瞥yan对她有所批评时，她不羞不恼，也不当回事。批评归批评，父亲还是常和她说说bu里的事情，晚饭也总是尽量回家吃，接受着她汤汤水水、碗碗碟碟的照顾，却从不携带夫人参加任何活动。无论是节日联huan，还是看戏看电影，他通常是把票留在家中，自己单独行动。这位继母似乎也习惯了，从不干涉父亲节假日的活动，在家中称王称霸已经使她gan到满足。她也有自己的班上，在北京京剧团当党总支副书记，不过是挂名的虚职而已。

如果是继母进了卫生间，无论是排xie还是洗浴，卢小龙尤其不愿继承其空间。

无论隔多长时间，他也不愿意进去。除非家中又有其他人，或弟弟、或妹妹、或保姆用过后，他才会随后使用。他厌恶她的气味，虽然她的气味并不像父亲那样qiang烈，却更让他反gan。他常常想象自己生母的样子，那年tou很少照相，留下的几张照片，只能看chu生母长得很秀气。

上帝不知dao如何铸造了他卢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