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大概是太湖。

他杀了人。

夫人，你的园真大。

女词人，我曾经坐船从太湖边经过，湖很宽，还长满了芦苇。她沉了片刻，那么你母亲呢？她死了，她一生下我就死了。

你父亲让你来找我，是请我雇你，替我撑船、事的。

杀了什么人？

是的，夫人。

人就像他的故国“天竺”一样消失得很远很远了。

竹的竹？

艄公的儿从地上站起来，几乎同时，女词人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看着这个疲惫而慵懒的妇人，对她会有这样轻捷的动作微微到吃惊。大约是光斜的缘故，那面浅的丝绸屏风忽然大亮起来，这使狭长屋内的光线变得稍微充足了一。女词人那件长大的月白袍同她的肤非常接近，这仿佛使她的通过袍延伸来，显得更加大了。他发现女词人倒背着双手，也在静静地打量自己，不由低下。女词人说，你穿谁的衣服，这么难看。

我给你取个名字，叫“寤生”吧。为什么是“寤生”呢？

我不知。过去的事情。

父亲的衣服。我来夫人这儿才穿的。

女词人一笑。五胡华，一苇渡江，那都是很远的事情了。我倒觉得竹的竹更好，长得那么挑，又那么柔的。

女词人笑了，难你平时不穿衣服了？

不，我改变主意了。女词人把上再次斜靠在椅背上，我可能这个夏天哪儿也不去了。我这儿用得着你的时候很少，你先回去吧。

女词人耷下帘默然不语，他看见她泛青的帘变成了几条疲惫的皱褶。

但我很少门，也没有多少事要。我要你的时候，我会叫青梅来找你的。

他打了一个冷战，侧过去，看到青梅正站在刚才给他开门的地方，微噘着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往哪儿跑呢？

是的，夫人。

不，他是逃走了。

艄公的儿定定地回忆着她一闪即逝的笑容，他发现她笑的时候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妇人，随即这个妇

父亲没有告诉过夫人吗，我姓竺。

后背使它看起来很像一张凉床。女词人坐上去，藤椅发一绵的声响，他觉得椅上就要被压垮了。但它却只是在承受女词人丰压力的地方，向下些悠悠的弧线。女词人往后靠下去，地嘘一长气，她说，你坐吧，孩。

是的，夫人，天太了，在上我从不穿衣服。他注意到她的笑容持续了一小会儿，但煞尾却有些勉了。

艄公的儿环顾四周，第一次看清了这房又长又窄，在浅屏风的那一端还不知延伸多远。但在屏风的这边，只有那间雕大床和女词人坐着的藤椅了，他能想像这把藤椅在这通似的长屋内被随意挪来挪去的情景，相比之下，那间雕大床简直就像一座结实而封闭的小房，拉的帐是上闩的门，如意帐钩上倒吊的假蛇是虚构的门神，脱鞋、搁脚的两层踏板就是层层推的台阶。他在台阶和空地之间略一选择后，盘坐在了地上。他正好能够清晰地看到女词人的两只大手在光的扶手上不停地挲。

大么，一座借来的废园罢了…江南除了老人，寡妇，孩，都跑了，死了。

为什么？

“寤生”就是难产，你父亲杀了人，你也杀了人，你倒着从你母亲肚里来，你杀死了你母亲。我不懂你的意思，夫人。他看到女词人挲扶手的双手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一个中指轻四指微翘的动作上。他觉得那冷冷的一，正在自己膛中一黑暗的冰窖上。夫人今天要去芦茨，是现在动吗？

是达家的亲戚了。

夫人待你好吗？

唔，天真的那么么…你给我撑船，也敢不穿衣服吗？她又笑了笑，但只是两片新鲜、红的厚嚅动了几下。你先回去吧，孩。

艄公的儿退屋去，跨过那堵单薄而烈的光，穿越了空旷而散发着淡淡霉味的书房，他隐约听到有人呼“寤生”但他不知这是在叫谁。他试图沿原路返回，可他过了凉亭就迷路了，他觉得这宅院里纵横错的小径，简直就是远方重重叠叠的渔网的投影。

哦，你姓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发现自己又站到了那棵果实累累的石榴树下了。石榴树的树大约有一人合抱那么，表印满了斑斑疤痕，的下半截还爬满了厚腻腻的青苔和蕨类。但它的枝叶却像一团乌云船密结实，它挂满的扁圆、硕大的石榴，下纷纷裂开一条长长的，暴隐秘焦渴、粒粒膨胀的内瓤。艄公的儿看得呆了，他不觉伸长臂，用一细指尖往石榴下的裂中轻轻抠去…

我不知达是谁。

女词人把后仰的上抬起来坐正，藤椅在她的丰下再次发几声绵的声响。她说，听说你父亲去走远亲了？

不，天竺的竺。父亲说，我们家是从天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