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正在行军的当儿，天公落下了大雨，我的伞破了，浑透得差不多如公一样。此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可是一到安下了营时，我便觉得有发烧了。不料越烧得越利害，大有支持不住之势。我是很利害地病起来了。女房主人为我烧了一大堆火，将我的衣服烘，后来她很殷勤地劝我在她家的床上睡下。睡下后，我在脑昏的状态中，暗自想，我这一回是定死无疑了…听说后有大批的追兵…他们一定要将我丢掉，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是定死无疑了…死我是不怕的，但是就这样地死了，就这样胡涂地死了，这不是太不值得了吗？唉，我是怎样地想生活着，想生活着再多一些事情呵！…我觉得我有伤起心来了，后来我竟了泪。奇怪！我吃了些酒，发了一大汗之后，便又觉得好起来了。今天还是继续着和大家一儿走路，还是继续着和大家一儿谈论我们的将来的事业…关于这一层，我应当向谁谢呢？”

“今天安下营来，C向我们说，‘你们女只可以煮煮饭，什么事都不行，若谈什么革命，那简直是笑话！…’我真是有忍不住了，便纠合了我们二十几个女，向他提严重的抗议。问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若以为我们没有用，把我们尽行枪毙好了，免得说这些闲话。他看见我们很凶，终于认了错，赔了不是。这样象一个负责任的工作者所说的话吗？岂有此理！”

“一路来没有照过镜，忘却了自己的面貌。今天，偶尔临着池照了一下，天哪，我的面相黑瘦到怎样的地步！我简直认不得我自己了。从前被人称为人的曼英，现在到了什么地方去了呢？但是我要的，是一个伟大的战士，而不是一个什么弱的人。过去的让它过去了罢！…今日的曼英再也不能回转为那被称为人的曼英了。”

“密斯P和K姘上了…她因此有了骑。大家看见密斯P的行为，都嗤之以鼻，连那个K的弁都瞧不起她。天哪，我真不知她如何能有那厚的脸！…近来M对我是失望了，便又去追逐别一个，密斯S。我看意志不大十分决的密斯S，是一定要被他追逐上的。我想劝一劝密斯S，然而，只好让她去…”

“今天可以说是在我生命史上最大的一个纪念日：我亲手枪毙了一个人…如果这事是在一年以前发生的，我是绝对不会相信我是能够这事情的。我梦想也没梦想得到我将来会杀人，会这可怕的事情。但是今天我是杀了人了，而且我的心很安，并不因之发生特异的觉，虽然在瞄准的时候，我的手未免有颤动…事情是这样经过的，乡下捕来了一个面目可憎的土豪，他们说他是危害地方的老虎，欺寡凌弱，无所不为…我们以为这是没有多讨论的必要的，便决定将他枪决。一有了决定，大家便争着执行，几乎得吵打起来。本来关于这件事情，我们女是没有份参加的。后来我见他们争执得不可开，我便上前说，这件事不如让我来好。男们同声赞成，有的竟拍起手来。当拿起枪来的一瞬间，未免有胆怯，未免动了一动心，想，这样一个活拉拉的人即刻就要在我的手中丢命，这未免有太残忍罢？…但是我即刻想起来我们的任务，想起来被这个土豪所残害的人们，便啮着牙恨起来了…我终于在大家鼓掌的声中将我的敌人枪毙了。有了伟大的，才有伟大的恨，实现伟大的，不得不先实现伟大的恨…”

神情！-虾蟆想吃天鹅吗？笑话！无论他的位置比我怎样，可是我总是看不起他。我不明白象这样的人，为什么也能同我们一呢？我是一个莫明其妙，两个莫明其妙，三个莫明其妙…”

“密斯W发了急痧…死了…可怜她奔波了这一路，吃了无限的苦楚，到现在当我们快要到目的地的时候，不幸忽然地死了！‘师未捷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让我们把这两句话她的挽联罢。一路中我和她最合得来，但她现在永远离我而去了…我们没有佳棺来盛殓她，没有鲜来祭奠她，我们很简单地将她裹在毯里，在山坡下掘了一个土坑，放去埋了。我们的事业不知何时才能成功，然而这个忠勇的，什么时候也曾是过一个丽的女郎，现在已经为着这个事业而牺牲了。我怎么能够不在她的灵前痛哭一场呢？…”

曼英还记得，那时密斯W之死，在曼英的心灵上是怎样地留下了一个大的创伤！密斯W可以说是曼英的一个最要好的，情相投的伴侣，在遥长的南征的路上，曼英有什么悲哀喜乐，都是与她共分着，但是现在她在半路中死了，曼英再也不能见到她的面，再也不能和她共希望着完

“我想起我的母亲…但是我为什么要想到她呢？她现在或者正为着我而着老泪，或者正跑在那救苦救难的观音大士的神像前祷告，祷告她的唯一的女儿不至于罹灾受难…但是我，我现在是不应当念起她的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