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醒来，曼英将昨夜的梦又重新温述一番，觉得甚是奇怪：为什么昨夜的梦与前夜的梦相同呢？难说密斯W的魂灵缠住了她吗？…曼英笑着想，这是不会的，密斯W的魂灵绝对地不会来扰她…这不过是因为她的心神的不安之所致罢了。“它呢！…”曼英终于是这样地决定了。

“谁教你等来？”曼英很不在意地说“那只是你自己要傻瓜。”

在刚要走近宁波会馆的当儿，曼英看见迎面来了两个男人：一个穿着蓝布衣服的工人，那别一个虽然也穿着黑的短褂，形似工人模样，但他的步调总还显得有知识阶级的气味。他着鸭嘴帽，曼英始而没看清楚他的面孔，后来近一些，曼英便在那鸭嘴帽的下面看一个很熟的面孔来：一个狮鼻，两只黑滴滴的睛…这是曾过曼英的友人，曾要过曼英而曼英不他的李尚志。虽然衣服穿得不同了，但他的睛还是依旧地着果毅而英勇的光，他的神情还是依旧地那样诚朴而有自信。他还是曼英从前所见着的李尚志，他还是被H镇的烈的氛围所陶醉了的时候的李尚志。曼英觉得他一儿都没有变。政局变动了，有许多人事也变迁了，甚至于那汉江的狼也较低落了三尺，然而曼英觉得李尚志依旧是李尚志，李尚志的一颗心依旧地烈，忍而忠勇…曼英有茫然了：招呼他还是不招呼他呢？曼英现在已经走上了别一条路，曼英已经不是从前的曼英了，既然如此，那曼英有没有再招呼李尚志的必要呢？

这样，曼英将阿莲说得安了心，阿莲用着很信任的光将曼英送房来…但是曼英走到街上时，无论如何不能摈去羞愧的觉，因为她骗了阿莲，因为她现在不是走向什么夜学校，而是走向天韵楼，走向那人市场的天韵楼…如果阿莲晓得了她是走向这不光明的场所去！…曼英想到此地，不禁一颗心有惊颤起来了。

钱培生一儿也不响。驯服得就同小哈叭狗一样。

在睡梦中，恍惚间，她又走到那荒凉的山坡了，她又见着了密斯W的坟墓…密斯W又向她说了同样的话…

“笑话！”曼英立起来，现着满脸怒容，拍着桌说“你把我买了吗？我是你的私有财产吗？你父亲可以占有你的妈妈，可是你却不能占有我。我兴和谁个姘，就和谁个姘，你得我来！你应当知，今天我可以同你睡觉，明天我便可以把你抛到九霄云外去。不错，你有的是几个臭钱，可是，呸，别要说来污坏了我的！…”

“我并不怎么着，也没发什么神经病，不过我以为你太傻瓜了，我的小买办的儿！从今后你不可以在我的面前说闲话，你知了吗？…”

曼英停住了笑，从床上立起来，走向钱培生跟前，将他的抱起来，轻轻地说：

在天韵楼里曼英真个碰见了钱培生。钱培生见着了曼英，又是惊喜，又是怨望。没有说什么话，两人便走那天韵楼上的大东旅馆了。两人坐下来了之后，钱培生带着一责问的气说：

“我等了你一夜，你为什么不来呢？你不怕等坏了人吗？”

曼英本来不愿意醒了之后就起的，可是她想起来了留在家中的孤单的阿莲，觉着有不安起来：阿莲昨夜也不知睡着了没有？她一个人睡觉怕不怕？…也许曼英走之后，阿莲随着也就跑了，也未可知…曼英本来很知这事情是不会发生的，然而她本能地为着不安，急于要回到家中看一看。

我教会了，认得字，那我将该多末地快活，真是要开心死了！…”

“上床睡觉吧，我的小乖乖！”曼英将他的拍了一下，说：“可是今夜你不准挨动我，我太疲倦了…”

曼英越说越生气，好象她适才对于阿莲的羞愧，现在都变成对于钱培生的愤怒了。照着她现在的心情，真要把钱培生打死，骂死，侮辱死，才能如意。忽然，曼英乎钱培生意料之外地倒在床上，哈哈地大笑起来了。这得钱培生莫明其妙：曼英是在真正地向他发火，还是向他开玩笑呢？…

“哼，你大概又姘上了什么人，和着别人去开旅馆去了罢…”

曼英立着不动，如木偶一样…李尚志走到她的跟前，向她楞了一，略停一停，便又

“你是怎么着了？”停了一会，钱培生带着怯地问“你发了神经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