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张玲的泫然涕，瑞荷揽住她劝说：“别伤！这是个很的天！一整个四月份，我的最满意的一件事，就是和你说话！”但这安对张玲无用，她脱走开，低低地着说：“你走了，这里就只剩下一片荒野森林了！”

张玲愁绪满怀，却仍然将瑞荷一直送到火车站。瑞荷见她不言不笑，努力地想使气氛轻松一些，讲些自己的趣事逗她：“我到哈佛报到的第一天，跟一个女孩去一家旅馆——我还记得叫LennoxHotel…”他偷看看张玲“我们只是吃喝，没吗！那家旅馆楼下的餐厅，烤蚝极了。我袋里没钱，也不慌，把经理找来，跟他说说，过几天再给，一也没问题。这事我常！真是金年华，走到哪里都是机会和希望！你这么年轻，你有的是机会和希望！”张玲笑不来，她忧心忡忡地说：“但我没有时间！我必须要在积蓄光以前把我的小说卖掉！我不知我选择纽约对不对？我的经纪人好像对我很有信心，可是她并不积极，总要我写信去问她，她才会告诉我一些版界的情况。”

好日从来经不起消磨。伊琳夫人通知瑞荷在文艺营的居留期已满，而他延长居留时间的申请又有困难，夏秋两季文艺营预定的名额已经满了，他必须离开。张玲再度到失去的恐惧，瑞荷能明显地看她疏离冷淡的情绪。他知张玲缩回了她自己的世界，他不勉她。况且瑞荷有他烦恼的事情：他半边手脚有时麻木僵，类似中风前兆。

瑞荷握着张玲的手为她打气：“你的责任是写一彩的小说，市场和成功的责任不在你！在国，有成千上万的作家只等待毕生一次发表作品的机会，你已经有了一次，你应该要有信心！不要以我为榜样，我是个失败的例！你是很的！”

张玲心里那扇门渐渐开了，她渐渐受到瑞荷这个人。他们这样贴近，看着焰火舞动，没有任何不安，瑞荷走了她的世界，他满是温。这是人在异乡的张玲，或说从小到大的张玲始终匮乏的，温的情，倾一些就足以让她灭，她总是冷冷淡淡地因为受不起。

场冷的雨后，张玲久已枯萎的心渐渐。瑞荷的小木屋温宁静，炉里的木柴噼噼啪啪地烧着，张玲屈坐在炉前一方地毯上，静静地望着动的火苗，过去烧着未来，两者俱不在。直到一只手轻轻摸她的面颊，她才从恍然中走。瑞荷坐在炉火前的一张椅上，移动着向前，用手臂环住她，那是另一个人的温，实实在在地贴在她的背后。她的存在突然有了依据。

瑞荷并没有这么沉重的情绪，他狼惯了，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但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张玲苦楚满怀。他收敛谈笑风生的态度。第一次和东方女接，他不能把张玲想成和那些与他有姻缘的西方女一样豁达。张玲的声音低沉颤抖，似乎不是说给瑞荷，而是讲给自己听：“我不怕孤独，我怕别离！”

雨连绵。午后的一线光从窗帘的隙透来。瑞荷在床上小憩，张玲蜷卧在他边，这世界静得只剩下雨声和瑞荷的鼾声。张玲的睛对着窗帘透来的一线光，默默地问，他是谁？她的命运怎么会来到这里？小时候她有千百个迷惑在心里，总以为长大就能解惑，但那一天终究不曾到来。她也不绝望，即使少女被监禁时，她也终日凝视窗外那一线光，她不要求整个世界为她敞亮，一线光就足够。戚戚漫漫的雨，她不忍再望下去，害怕像穿故事那样穿自己的命运。

张玲斜倚着脸颊，轻轻挲着瑞荷，他脸颊刺扎扎的，上是烟草的味。瑞荷看着张玲细致的五官，亲吻她的脸颊，发现她有一双会笑的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