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林场的几位知青打起果园的主意来。

这一次，他们获得的机会，是非常意外的。

大慨是因为这一切的缘故，林场领导让六指担任了果园的守夜人。这个决定英明极了。希望在金秋时节让自己的袋也殷实起来的贼们，这一下算是遇到了克星。

他于是走到在堂外面的空场上吃饭的人中间，磨磨蹭蹭地在人们边转来转去，煞有介事地好像要从地上捡什么东西似的弯下腰来，然后一侧脸看一下端在别人手上的碗底——编号都写在那上。所有男人们手上的都看过了，剩下的最后一只碗端在一位女知青手上。这位穿短裙的人极优雅地分开两条坐在一张不到一尺的小板凳上。她端饭的那只手，正好放在弯起的膝盖上，离地面的距离之低，给六指的调查造成了极大的困难。但是，尽有些为难，他却不折不挠。略略踌躇了一阵之后，还是咬牙关弯下了。

地位。但是他并不向谁低三下四，说奉承话，或是什么讨好的举动，只是努力尽自己的本分。既不偷懒，也不沾哪怕是最小的一便宜。

恰恰在这时候，小丁住院治疗血虫病。

每年果园的果实累累之日，也正是林场领导痛不堪之时。对果园的最大威胁实际上来自林场内。在指定六指为唯一守夜人之前，果园是由林场的正式工值夜的。这给其中的许多人提供了堕落的机会——值夜反而更有效地把果实莫名其妙地从树枝上清除去了。

要注意营养，医生叮嘱说。“酒石酸锑钾”的使用说明书上写明：死亡率千分之二。但“营养”是要价钱的。而小丁当时付得起的价钱不多：收除了烟和喝酒，剩下来的刚够买二十八天的堂饭菜票。

“你这是何苦呢。”知青们的脸沉下来“你夜夜守通宵，白天照样烧火、挑、盘菜园，这样卖命，他们多给你一个工分了么？再说，你守得了夜晚，守得了白天么？得了我们，得了那些么？他们凭一张白纸条，就把果大筐小筐地拎走，你问得了么？”

“怎么样，打个商量吧，哥儿。”几个人一面凄凄惨惨地诉说着小丁的困境，一面把带嘴烟一支接一支地递到六指手上“夜里请你抬贵手。”

“为了能转正，你就行善也不肯么？”因为六指的表现，场长好几次许诺过要给他申请转正式工。

六指庄严地接受了重任，因为这对他的极大信任而激涕零。为了不辱使命，他特地回家带来一条凶恶得跟狼一样的大灰狗，也给林场果园的夜晚带来了恐怖的气氛。谁要是未经许可了果园，至多五步以内，它就会像鬼怪一样从地上无声地然而却是极凶猛地冒来，狠狠地咬住你的脚后跟，一直到它的主人现。至于六指本人，则更是无可通，他本就不容许你有采取类似解释、说服甚至买通的一步行动的机会，就把你赶走了。这样的情形重复过几次之后，所有的冒险家都绝望了。

“行善归行善，贼归贼，不是一回事。”

六指好像被

知青们即便能把死人说活了，他也无动于衷。

六指一言不发。他把所有的烟拨到一起，放回到那个人的掌上。

吃早饭的时候，场长忽然对六指说，一两天里，会有人来替换他，他可以捆铺盖回家了。

本来，这事是最平常不过的。林场里许多更有分量的财产也在日复一日地被人据为私有，掉一只碗算得了什么呢。跟有关的人说一声，再领一只就行了。但他却因为自己连一只饭碗也守不住觉得甚为痛心“这不是死人守不住棺材么？”他难过地说，决心要立即把它找回来。但又不便公开查询，因为那很可能得罪人。

结果是可以想象的，那位女知青当即从小板凳上起来，大哭大喊得就像真的在那一刹那丧失了贞。

“那不关我的事。我只夜晚不准有第二个人园。”

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的那只由公家统一买来编号分发的饭碗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