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黄帽子

“黄帽子”是镇食品站长，guan的是一帮杀猪的屠夫。因为年纪大些，让他当了工作组的副组长，他自我gan觉以为是封了八府巡an。黄帽子并不姓黄。给人留下印象的是他的那ding帽子。帽子的质地是那zhongcu呢料子，颜se是那zhong发黄的草绿。好像在抗mei援朝的电影里志愿军高级指挥员dai过这zhong帽子。黄帽子据说是参加过入朝作战的，不过刚过鸭绿江就接到停战的命令。他那ding黄帽子怎么来的很有些天晓得，总算是有一zhong光荣可以扣在tou上就是了。这光荣下面是一双细小的yan睛，两只小yan睛中间却是一个高高大大的鹰勾鼻子，这本来可以使他显得很锐利凶狠的，可借那两只yan睛没有光，黯黯淡淡的布着红网，说话的时候总是要努力地去撑开它们，像一个熬了很多夜，疲倦到了极点的人。大约是因为yan睛怕光，黄帽子扣得很低，直压住眉mao，使一张本来就短而且窄的脸更加没有了面积。整个地看去，他的toubu就仅仅只是一ding黄帽子。从各单位chou来的几个年轻人，立即就据此对工作组副组长作了概括。

县里每到入冬就利用农闲集中力量抓路教，从县直各单位chou很多人下乡去。

“路教”就是路线教育。那时的基本路线共计一百九十二个字，归结起来就是阶级斗争。这斗争juti落实到路线教育工作队的工作上，除了抓方向、抓思想、抓路线、学习等等chou象内容外，实实在在的工作主要就是三条：一是不准劳动力离开生产队（即“刹住弃农经商、外chu搞副业的资本主义歪风”）；二是督促当年粮、棉（在这个大队就只是菜）、油、猪各项上jiao任务的完成；三是每天去吆喝劳动力chu工，修水库或造田。在黄帽子这个工作组，还要多一件事，就是清理并回收各家各hu拖欠的贷款。这地方长期“吃粮靠回供，用钱靠贷款”欠了国家很多钱。

“我们这个组，清欠是最要jin的事，可以说是tou等大事。这回县里下了决心，他们是有还的要还，没有还的也要还…”

“没有还的拿什么还？”

昏暗的油灯照不到的地方，列席工作组会议的大队书记殷dao严低声咕哝了一句。

“没有还的就抬箱柜，抬寿材，再不行就拆屋。总之我们决不能手ruan。要不然县里派我们下来zuo什么？吃白食么？”黄帽子很激昂。最后一句，他对着那个发chu咕哝声的地方加重了语气：“对我们工作组下来，群众有许多反映，说我们是日本鬼子进村。我说，不要怕，我们就是日本鬼子进村…”

“我不同意！”

工作组里有个人突然大叫一声。他坐在离那盏油灯最远的地方。他看得清黄帽子，黄帽子却看不清他。工作组的tou次会，组长没有讲几句话，一个guan杀猪的倒神里神气地指手画脚。大家心里都未必肯服。

“我不同意！”

那个人又高喊了一声。

“你不同意什么？”

黄帽子显然没有思想准备，有些惊惶。

“我不同意你的错误言论。”

“我错误？什么错误？”

这是工作组内bu的会议，除了大队书记外，没有当地的任何一个人参加。黄帽子一直觉得自己讲的是军国机密，是自己人的话，不存在异议的。

“不但有错误，而且是原则xing错误。你不是最讲原则的么？第一，你那个tou等大事是哪里来的，有文件gen据么？反正我没有见过。我晓得tou等大事是抓学习，组织社员学ma列，学mao著，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革命理论掌握了群众，jing1神就会变wu质。没有粮棉油诸会变chu粮棉油诸，没有钱还贷款会变chu钱还贷款，何至于要搞‘三光’政策；另外，要zuo日本鬼子你一个人去zuo，我决不zuo。我要zuo贫下中农的贴心人，跟贫下中农团结在一起，战斗在一起，胜利在一起。”

黄帽子本来很短的脸成了长形，在那盏离得很近的油灯的映照下变得煞白：

“我们的意思是一样呀，目标是一个呀。”

“否——”那个人拉了个长声“你前面那个说法是让大家只顾埋tou拉车，不guan抬tou看路。chun面那个说法更成问题，那gen本就是立场问题。”

众人看着这场chun枪she2剑的jiao锋，一个个很开心，yan睛在明明暗暗的光影里很兴奋地忽闪忽闪，像一片暗夜中的灿烂星星。

先前声se凌厉的黄帽子肩膀塌了下去，一对小红yan睛重又变得黯淡而疲倦，他低了tou，只把一ding黄帽子对着会场，低声说：

“我说错了，但是我的动机是不错的。”

“我们是动机和效果的统一论者。”

那个人不依不饶。

他叫李欣，是县革委干事。他有个舅舅在省城组织bu门当负责人，县里领导的升降都guan得到的。李欣从师范毕业本应该去小学教书，能直接分到县革委来，就得力于这位舅舅。自然他自己人也聪明，又长得一表人材。所以领导赏识，同事yan红。进机关一年多就当上了干事。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