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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桑叶(5/6)

,不就只为的是香火么。

伢子吃豆粑角吃得很开心(这种豆粑角,是用麦磨成浆,在锅里烫成饼,切成菱角形的块状,晒干,再回锅炒焦。说不上有什么好吃,比较讲究些的顶多只是在烫豆粑时撒上些芝麻),见来了人,抬起头嫣然一笑。

六指头抽出斧头,对准那张笑脸的中间劈下去。那张没有任何内容的笑脸立刻就被血淹没了。正在堂屋里忙碌什么的雪呐惊叫一声扑过来。六指头已经抢进了堂屋,当胸给了她一斧头,那一斧头砍得很重,一下就砍断了她的锁骨。她双脚一软就跪了下来,却不去招架六指头的斧头,只是极力地伸出手,去抢儿子。六指头没有让她接近儿子,她的脖子几乎被砍断。

然后轮到老德,老德的母亲和嫂子。

六指头在县监狱,对这一切都供认不讳。他只是不肯承认这是阶级报复。他不管什么阶级,是人总要讨老婆的,你不让我有家,我也不让你有家。就是这样。

既然这样凶残的罪行是成立的,他承不承认某种动机,已经不能影响判决。事实本身已经构成了明白的结论。

一个星期后,六指头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临行前三天,按照惯例问过他有什么要求。他说,他欠过大队林场的钱,他让几个知青摘了林场的梨子,本来讲好了归他用人家退了礼金的钱还的,可惜现在不可能了。他很遗憾地叹了口气。这使监狱的警察觉得他很可笑。

宣判会是在癞痢山脚下开的。死刑也就在那里执行。这里承袭古习,土改反霸时开过刑场。好多年不见,又成了新鲜事。这件命案又是极惊动人的,因而围观的人很多。附近公社的人潮水似地拥来。原先让大家站在山坡上,但站远了就看不清,人们就慢慢往坡下移动。后边的人拥着前边的人,越拥越近。一些后生则往树上爬。冬天的树枝枯了,好些人从上面跌落下来,惹起一片讪笑:该死的还没有死呢,莫把你这个不该死的跌死了。

武装民兵清了好久的场子还是不够理想。倒是六指头自己想出一个切实的办法,他建议说,让我到那个藕塘子里去吧,这样你们就方便些。六指头指的那个藕塘子宽大且深,冬天挖了藕,塘子里是干的,既不影响围观者的视线,又较为安全。

刑警于是同意。六指头于是大步走进那个藕塘子。临跪下之前,他对刑警说:打哪里都行,只求打准些,早些了事。我杀他们也是这样的,死罪比活罪好受些。

刑警扬起枪,照六指头的嘴巴砸了一枪托子。一个反革命,那样从容不迫地说话,倒显得他大义凛然似的。

后来枪就响了。可能是因为事先生了气,枪打得不准,应该打心脏部位的,结果打到脑壳了。弹孔进口小,出口大,前面的脸整个是一团血。

因此,六指头最后留在人们记忆里的是一副从容不迫的表情,好像他是胜利者。



黄帽子布置人在到处贴满了大幅标语,欢呼破获一起反革命大案,阶级斗争打了一个大胜仗,毛泽东思想、毛主席革命路线取得又一伟大胜利。欢呼路教工作的丰硕成果。其他那些无声无息的工作组,这回是怎样也无法同他的这个工作组争高低了。这一段时间,他兴奋得不得了,不吃不睡也能过日子。那双老也睁不开的细小的红眼睛总是闪着红光。本来扣得很低的黄帽子也掀到了后脑壳了,眉毛似乎高了三尺。因为久不见阳光而惨白的脑门上几根稀毛也很不安分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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