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胡月兰

小丁离开小镇的直接原因，是因为他写了一篇小说。那小说以将军为素材作了许多发挥，顺应了当时的社会气氛，引起了小小的轰动。为了qiang化戏剧效果，小说人为地设置一场尖锐的政治冲突。代表恶势力的一方自然是当时权力的象征，镇长也就自然是代表人wu。完全chu于技术上的考虑（比如为了避免对号入座、加qiang人wu冲突力度等等），小说把镇长写成了男xing。结果反而chu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这zhong避免发生不必要麻烦的zuo法恰恰造成了始料不及的麻烦：小说使哈ba癞痢蒙受了冤屈。

小丁因为那篇小说的成功（获了那一年的全国文学大奖），被调到省里去zuo专业作家。自然是很扬眉吐气的了。整天一副天才在思考的shen沉样子，在镇子里走着，觉得一切都那么琐屑和肮脏，心里充满了悲悯。没想到有一天却遭了一个人的迎toubang喝。

那天他在镇中学跟一班崇拜者讲了奋斗史回来（他调省的调令已经来了，这些日子许多单位都抓jin请他讲演），过河的时候，忽然看见河对岸的哈ba癞痢，就站在被镇上人当作桥的那一长串卵石的尽tou。他看见哈ba癞痢时，已经走过一大半卵石了。过了桥，他本来打算侧着脸从哈ba癞痢shen边ca过的，哈ba癞痢却喊住了他：

“那个写小说chu名的，就是你么？”

哈ba癞痢光tou底下那张尽是疙瘩的脸绷jin了，让他有些发mao。他垂了tou，四chu1张望，惊恐地发现自己孤立无援。

“人倒霉，盐罐子生蛆。如今是人是鬼都在我tou上拉屎拉niao。你这小子只顾自己chu名，就不guan别个死活了。就算我当时在镇上，一个小镇长，迫害得了那么大一个人wu么。如今你小子是行了时了，老子却是永世不得翻shen了！”

哈ba癞痢话说得咬牙切齿，却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行动。说完了就沿着那串卵石，一tiao一tiao地走了，再没有回tou。等他过了河，小丁才缓过神来，回tou看定哈ba癞痢那一蹶一蹶的pigu，明白自己再没有了危险，怒火使一点一点在心里升腾起来。一再下决心追上去，朝那pigu上端一脚，终是隐忍住了。他还不至于失去理智，真要是打起来，哈ba癞痢的两颗指tou就可以nie扁他的。

当时的哈ba癞痢早已不是镇长了，被停了职，在镇上的蔬菜大队劳动，等待分pei工作。他的被停职，一挂挂了有六七年。这期间，不guan是镇上的还是外面赶到镇上来的受了冤枉的大干bu、小干bu都落实了政策，以这冤枉和平反作素材写了电影、电视和小说的文人也有许多chu了名，就是还没有听到他有工作变动的消息。小丁写的获奖小说里关于镇长迫害将军的事，自然跟他没有关系，因为他不在位上。但恰因他不在位上，小说chu了名，大家便非把那个该死的“镇长”安到他tou上，鬼叫他背时！他有怨气，也是自然的。

那时候，在位的镇长是胡月兰。

二

胡月兰是李芙蓉之后第二个女镇长。

一九六八年，大批知青下乡cha队，胡月兰是其中一个。她下到李八碗，正好住在李芙蓉老屋里。李芙蓉那时还在靠边站，不愿呆在镇上，时常回李八碗娘家来住，也就老是跟胡月兰同屋。亲yan看到，寒冬腊月，胡月兰把ku脚挽得老高，赤脚拉扎地下到结着薄冰的水塘里chu塘泥。晚上睡觉，shen上冷得跟铁一样，半天都热不转，半夜里爬起床，拉chu便盆，一蹲下去就爬不起来。可是第二天一早，她又跟没事的人一样，扎脚舞手地下到水塘里去了。

胡月兰跟当地的女客在一堆zuo事，你gen本就不能分辨chu一个城里知青来；她跟同来的知青一起，你反而一yan就会认chu，那个最不像知青的知青就是她。她又尤其像当地的老表嫂，而不像当地的闺女。其实她初中毕业，只有十八岁（十八岁才初中毕业，是因为留过级的缘故）。可是，她长得膀宽腰圆，老是穿一件腋下开口的士林蓝布褂子，jin绷绷地裹着一个鼓胀的xiong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