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走过院子的时候,西湖大姐想。好在门洞子深,雨是淋不着的。然后她打了个深长的哈欠。男人都是畜牲,简直像挖坟。她很疲乏。
第三天晚上,出去了一整天的西湖大姐回到半边街,看见女儿从巷口的一棵树后面走出去,没进巷口的黑暗。她是从女儿走路的样子认出来的。之后,树后面又走出一个男孩子。男孩子很紧张,小偷似的贴着墙根不抬头地走得风快。
西湖大姐狠狠地咬着嘴唇,想要上前拉住他,终于忍住。该管的是自己的女儿。
却在院门的门洞里听到了两声怯生生的喊声:
“姨。”
那喊声像障碍似的碰了她一下。
“你们给我死走!”
她提起脚对着门槛上的两堆黑影子乱踢。
然后她去了女儿的房间。
“你在那棵树后面作什么?”
“哪棵树?”
女儿满脸疑惑。
“巷子口那棵。”
“我从来没有去过。”
“你赖!刚才我明明看见。”
“刚才?”
女儿很吃惊地睁大眼睛。
“我一直都在屋里。下午回来,门也没有出,不相信你去问。”
“真的?”
女儿像她,眼睛忽闪忽闪的天真而动人,很好看。那是自己看花眼了。整个下午,那个男人都不肯放她,又不停地让她喝酒。她的头一下午发裂似的疼痛。
早晨院门外不见了那两个外省人。她对着那个空空的门洞发了一阵呆,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记挂什么?她难道指望过见到他们么。
梳洗完了,西湖大姐进城去。今天有人约她。路过半边街口的时候,看见了那两个外省人。他们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只炉子,一口锅,一张案板,炸油条卖。那个女人原来大了肚子。
约的是在城里的一家餐馆饮早茶。西湖大姐忽然向两个炸油条的外省人走去。
两个人看见她,怯生生地齐喊:
“姨。”
仿佛真是他们的姨。
“姨”笑一笑,她不知为什么有些高兴。
她接过他们给的油条:“找到歇处了么?”
两个人看看她,不出声。
她也看着他们。
他们一起想到了那个门洞。
末了西湖大姐说:“回头给你们钱。”
西湖大姐身上从来不带钱。
这一天的事情结束得早些。傍晚以前西湖大姐就回来了。回来就听说半边街上午有人杀人。杀人的是街口上的一家房客,从工厂下岗想摆个小食摊。被杀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外地人。他们炸油条的那块地盘被那个房客看中,要赶他们走。双方争了没有几句,那个房客就动了刀子,在那个外地男人的额头上划了一个大血口。当时的样子很怕人。
在半边街上炸油条的外地人,只有那两个外省人。
西湖大姐想起他们怯生生地喊“姨”她吃了他们的油条,还没有来得及付钱。那个女人大了肚子。
转而又想,世上的事,记挂不了许多。谁记挂她?
半夜里,西湖大姐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声音是从门洞外面传进来的,很轻微。一定是那两个外省人。她迷迷糊糊想着,翻了个身,又睡过去。明天有两个男人约了她,时间很难错开,那两个男人都不好得罪。她曾经在同一个时间里,当面同时答应过三个男人:在桌子底下,两只脚分别踩着两个男人的脚,桌子上面,眼睛则看着坐在对面的第三个男人答应说“好的”使三个男人都觉得这是对自己的许诺,然后再一个一个的解决。这样的伎俩用多了,即使被识破,也无所谓。两只脚的板凳不好找,两条腿的骚狗满街都是。但明天的两位却是都得捏在手板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