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她把米都留给孙子了。到殷道严来开劳模会之前,她仍是闭紧了嘴,粒米不肯吞。娘最心疼的也是这个满孙子。倒在床上的时候,她有气无力不停地叮嘱殷道严:“我再话就是累赘了,生死要让伢子们活下去。”
老五茂生那时候就显出是个薄情少义的人,一心只顾自己。又孬,没有心计。生成个穷命,却自以为是花花太岁。
茂生再次进来的时候,殷道严喝住了他:“你死得给我坐下好不好,窜进窜出跟骚狗一样。屁股长了疮,凳子上有钉么!”
“我有事。”
茂生白了老子一眼。
“你有个鸟事。再大的事,有村上的事大么!”
茂生张了张嘴,又忍住了。开这个会之前他们殷姓一家已经开过会了,决定由茂生顶替父亲担当李八碗的大任。殷道严到底老了,再当下去也撑不了几天。其他几个兄弟都吃了皇粮,不好再回来。只有茂生出头。茂生要不出头,殷家在李八碗说话作数的日子迟早就要到头。打虎要亲兄弟,上阵靠父子兵。至于殷元中,到底隔了房,只能借助,信是信不过的。
茂生想:假戏有什么唱头。既然定了的事,还讨论个鸟。天下是共产党的天下,你还是李八碗的书记,李姓人还能翻天么!殷道严当时就气得拍桌子:你懂个屁!
茂生好歹坐下之后,殷道严说:
“大家要推你当董事长,你干得了干不了?”
“有什么干不了的?没有吃过猪肉,还没有看过猪走路?”
这句话倒很有老子的气魄。
殷道严呛水似的噎了一口,又说:
“那你还不谢谢大家?”
茂生心不在焉地四面看看,对众人点点头,算是致意。
“不要以为就铁板钉钉了,还要报镇上批的。”
殷道严很严肃地说,很有组织观念。
但是大家都晓得,殷道严的决定就是镇上的决定。镇上的大小干部有几个没有到李八碗的企业来捞过油水。他们的命脉都抓在殷道严手里。李八碗农工商联合企业总公司换了别个掌权,难保有一天那些七七八八的事不会水落石出。
人事问题定下来,要转换议题,殷元中突然说:
“我也提个要求。我在公司是总经理,虽说没有管生产,管销售,责任也是有的。现在殷书记辞了董事长,我是他的主要助手,不能让他一个人担责任,我也辞职。”没等大家议论,他就从桌子下面抽出一个托盘摆到桌子面上:“这是我先前管的几个部门的公章,都交出来。”
然后,他站起来,就走出会议室。等他出了门,大家还没有缓过神来。
殷元中的辞职事先一点口风也没有透。他说走就走,很别脱。他先前当总经理,始终注意只管行政,不管经营——殷道严也不希望他管。同财务更不沾边。殷道严给他多少工资,他就领多少工资。背着他私分的,他不要,也从不过问。
殷道严看着空洞洞的门口发了一阵怔,忽然一咬牙巴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