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玉又笑起来：“反正伤都伤了，就随他去吧。你也别太多想了。他有那么多钱，找什么女人找不着？你先坐会儿，我给你看看哪个屋有空位。”

接待室的藤沙发上让她凑合一两夜，周末结束，一定会有人退房的。

彩彩的目光一闪，躲开补玉的视。

就让这丫住下吧。

“他老跟我说，老了就来这儿安家。他的度假庄园快盖好了，能不回来吗？”

“不会的。他在北京找不着我，肯定会找到这儿来的。”彩彩平直地看着补玉。

彩彩越是平实沉稳，补玉就越是气不打一来：看这大块小婊把冯哥怎么在手心里的。人可不貌相。你寻思她光长块儿不长心？她长这么大块儿也没耽误长心。她凭了什么把那么明个冯哥制住了？

补玉走到院里，看见后院的一对男女拎着行李过来。他们说好晚上回北京。假如他们到接待室退房结账，孙彩彩可就真得在山居扎下了。她赶迎上去，说要跟他们一块回房间去，一下东西——上回两个客人走了，她发现席梦思床垫上有一个烟灼痕，灼成一个的！这对男女不兴了，说他们不烟不喝酒不唱歌，不是早就告诉老板娘把房开得远离那帮烟喝酒唱歌的孙们吗？老板娘这会找他们什么拐扭，耽误他们赶路？！补玉一看他们已经跟后院，并且也瞥见孙彩彩从接待室来，站在架下。接着老鸳鸯们和她可能会开始一场搭讪，所以她连忙跟那对男女陪笑脸，说对不住，请谅解，怪她老板娘忙了，房钱一共四百二，预付的是三百块，现在他们欠她一百二十块钱餐费。男的掏四百元，又在袋和夹克袋一通地摸。补玉心想，又是一对野鸳鸯。只要男方掏钱，多半都是婚外恋人。她说二十块就算了，算她付的广告费，请他们回到北京把补玉山居的电话散发散发。两人眉开笑，保证会在朋友里广泛散发补玉的厨艺、补玉的被单卧多么白地面多么光亮上网多么方便…

补玉不止一次跟周在鹏嘀咕这对老鸳鸯。老周说他们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会勾肩搭背，到他们自认为谁都看不见的所在才相依相偎。他们不知满山遍野闪的不仅仅是照相机镜，还会有单筒、双筒的望远镜。就象他周在鹏揣在挎包里的那，能把远景变成特写，再把它用记忆定格，用语言着，以转述和复述夸大。老周认为这一对是大学里的同事。他们的气质既超群又落伍，跟他老婆刚刚跟他恋时比较接近。补玉的猜测和老周不同。随着他俩一次次来山居，她渐渐怀疑他俩不是一般人。哪儿不一般？说不好，反正不是居民楼里住着的一般老年小知识分；就是一大早在小区空地上围着一架破立声华尔兹成对儿的。周在鹏说补玉可是错了，他看见老张文婷在河滩上走“慢三步”好象是文婷老太太在教老张。

文婷和老张能跟郭彩彩这样的女孩谈什么呢？她那伪冒质朴在上年纪的人面前兴许吃得开。

“他喜这儿！”

“难说，现在这些客人来这儿休年假的也不少呢！”补玉说，睛看看那姑娘后的藤沙发，盘算着她真赖在上面她将开什么价。

“冯总好象说，他以后就不会来这儿了。在这儿你等也白等。可惜了房钱。”

“他哪能住得了这破地方？也就是那么一说！”

这样想着，她朝正向她看来的大块丫笑了一下。

这时郭彩彩跟老情人们谈着话，补玉想，过去她以为自己猜字谜是个笨，但猜人一猜一个准。现在四十岁一过，反而连自己都摸不透自己——她怎么从冯焕的对一夜间变成了他的死党？（铆了打么大的劲儿才把宅基地的价提到六十五万），她怎么就替他记郭彩彩的仇了呢？…

“他这么说的？”

补玉看见文婷和彩彩真的搭上话了。这是补玉对自己的山居得意的地方：了这两院人们就找到家的觉。只要品行、心不是天壤之别的客人，都能成好邻居。

“来我这儿住店的都喜这儿。都说赶明儿在这儿买地盖房。要是真的都来了，他们谁也不会再喜这儿了。这叫时尚。时尚我懂。跟我这件衣裳似的，绣着这些小珠是这两年的时尚，兴许明年就不时尚小珠了。时尚靠不住。这会儿他们城里人时尚来村里住，明年说不准行去德国、法国住了。所以说什么都是那么一说，听呢，也就那么一听。冯总回这儿来嘛？见什么伤心什么。我真没见哪个男人那么伤心过。伤心伤到骨了。真让我长见识，人伤心就是伤。整宿地不睡，整天地不吃，上都烂了。你要见到他病成什么样就明白我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