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啥？”江彦城的语气委婉、恳切。

不待江彦城转过去劝阻，不待丁馥护住那小小的摊，几个不三不四的知青便一拥而上，一眨的工夫，丁馥被到了角落里，小小的摊掀翻了，箩筐、簸箕里的五香豆，被蜂拥上来的男女知青们一抢而空。

尽这时候的丁馥，已是个娴静温存、寡言少语的十八岁大姑娘。和三年前有了很大变化，他还是认她来了。

“香得够滋味！”

“还有哪个，就是我们同的丁馥！”

“是哪个？”

“豆是集分的，五香豆是我双手的，怎么叫走资本主义路？”丁馥的嗓音响了些，辩解着。

随着上山下乡的大军到了安徽，在广德县乡下的集里看到她时，竟一下就把她认了来。

“今天有福，这五香豆，和上海城隍庙产的差不多！”

“不，你这是走资本主义路！一个知青，怎么连这是非也分不清？”江彦城的气，气恼中带着哀怜。

“哈哈，彦城，这才是奇闻呢，上海知青在集市上摆五香豆摊了，奇闻，奇闻，天下奇闻！”

“卖五香豆，养活自己。”丁馥的声音比蚊叫还低。

箩筐被踩扁了，簸箕被抢烂了，包五香豆的纸袋，撒得满地都是。衣袋里装满五香豆的男女知青，嘻嘻哈哈地扬长而去。

只怪她不争气！

“走！”江彦城想到自己当过红卫兵常委，又是着名儿的长，决定亲自去劝告丁馥。

…

那是一个秋末冬初的黄昏，田野里已经收净了稻、棉、黄豆。农活已不是那么忙碌了，松闲下来的人们，已在静静地着越冬的准备。想回上海去过元旦和节的江彦城，只等着秋后分结果就动。这年他工多，扣除

有多少次，他都想和她说些什么；有多少次，他都试图帮着她挑、砍柴，些她不了的重活。虽然他啥也没说，几乎什么都没帮她，可是她还是觉到了他的神情。他们虽没说话，可青的睛，有时候比说千百句话还用呢！

当这一大帮人，现在丁馥的五香豆摊跟前时，丁馥惊慌地大瞪着一对睛，询问地瞅着江彦城。

“就是嘛，该去劝劝她。”于艺文兴冲冲地说。

“啊！”江彦城如同挨了当一。是的，这已是队落的第四年，招生、招工没份，回上海无望，就是要搞病退，也得家中有底，拿得钞票，去打通各各样必须打通的路。家经济拮据的，只有在农村慢慢拖。知青的生活艰难，日不好过，这是事实，可这又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她丁馥为啥这么蠢呢？这丢人现的事！卖五香豆，小生意，在这一代闹过“文化革命”的青年里，是多么可卑的事儿。

丁馥！

“哈哈，谁叫她走资本主义路！”

“快吃啊，这五香豆味不错！”

“拆上海知青的台，就该这样整她！”

江彦城绝没想到，他的好心劝告，会以这场面而告终。他退到一边，揪心地瞧着远去了的知青，转过来，他看到，惊骇的丁馥倚着泥墙，脸煞白，脸颊上淌着两行清泪。他不忍心看下去，就跑…

以后，很久很久，江彦城总在寻找一个机会，想对丁馥赔礼歉。内心，他还暗忖着，试图清她为啥要摆摊卖五香豆，是她自小就受父母亲买卖思想的影响呢，还是另有缘由？

“不要和她多啰嗦了，堵住她这条资本主义路，掀翻她的摊！”有人在后面声喊着。

“她…她怎么如此糊涂，这不是走资本主义路吗？”憋了半天，江彦城才说这么一句话。

谁料到，邻近几个大队的上海知青，你呼我唤的，不多会儿都传遍了，要到集市上，去摆五香豆摊的丁馥的洋相。尤其是一帮酗酒、赌博、不三不四的氓，更是哄得凶。

“还劝呢，”邻队的刘廷芳撅着嘴说“这人啊，连面也不要了，就该她的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