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以达有点儿难为情地道了声谢谢。
下乡扶贫,他是带了针线的,平时纽扣松落了,衣服哪里脱了线,他就笨拙地自己缝。可这一次,袖管连着肩膀的线脚,脱的线太长了,他不会缝。心想勉强多穿几天,穿不得了,洗净后干脆塞进包包,不再穿它了。另外换一件穿。不料这情形被冯小檬注意到了,真不好意思。
可她主动愿意为他缝衣裳,他心里还是高兴的。自从冯小檬回到娘家,他还没到小厢房楼上她的屋头去过。去年他住着时,洗了衣裳,他总是在厢房楼上的楼廊栏杆上晾晒。今年,冯小檬住在楼上以后,他洗了衣裳,就晾在院坝里的尼龙绳上,再没到楼上去过。
他想像着楼上的小屋被她布置成了什么模样。
夜里,他试图像平时一样,去哪家串一下门,天南海北地摆一阵龙门阵,遂而回来看一会儿书,记一点儿日记,时间就不知不觉消磨过去了。可今晚上,他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他取消了串门,他怕串门回来,冯小檬已经睡下了。他就失去了一次单独接触她的机会。
他百无聊赖地翻了几页书,可书上写些什么,他都没记住。
打开日记本,他只记了一件事,省城里的水管出资单位来信了,信上通知他,下周一,水管就能准时运到泗溪寨来,由于卡车不能直接开到寨子里来,务必请寨子上组织好卸车的劳动力,车一到,将水管和配件及时运回寨子保管好,不要弄丢了。
另外,寨子上还要准备好施工必需的砖头、碎石、水泥,水管一路接进寨子,每一个节点上都要砌起架子支撑管子。收到信,孙以达就把信给村长看了,村长拍着胸脯说:这点点小事,没问题。
合上日记本,孙以达再想不出自己可以做一些什么。他在小厢房里来回走了两个圈,发现自己自从吃过晚饭,就一直在等待着冯小檬做完所有的家务,回到厢房楼上的屋头去。他从小窗户往灶屋那一头望望,灶屋里还有灯光,这就是说,冯小檬还在忙碌着。
泗溪寨子上,逐渐安寂下来。隆隆的推磨声听不见了,婆娘嘶声拉气地呼唤娃儿归家的叫喊平息了,这一户那一家的小窗口,灯光渐次熄灭。只有哪家的狗,时不时会“汪汪”咬几声,打破春夜的静寂。
冯小檬的脚步声响到院坝里来了,孙以达晓得,这是她出来关朝门了。果然,隔着窗户,孙以达听到她合上两扇朝门的声响。和往常不同的是,关好了朝门,她没有直接退回堂屋,而是走到孙以达住的小厢房窗户边,在他的窗玻璃上轻轻叩了两下:“把衣裳拿来吧。”
孙以达答应了一声,心头明白,她是把这当一回事的。
冯小檬回到台阶上,一一关上堂屋的门、槛子门,这才走到厢房这边,顺着木梯子,上了楼,打开小屋的门,走进去,开了灯。
楼上一开灯,孙以达楼下的小厢房里,也能感觉从上头泻下来的柔和的光线。
孙以达拿起换下的春秋两用衫,熄了灯,走出小厢房后门,绕到木梯边,一步一步走上楼去。不知为啥子,他的心扑扑跳得不平静。
楼上的屋门半开着,孙以达还是在门板上轻叩了两下。
“进来呀。”冯小檬在里头招呼。孙以达推门走进屋去,冯小檬就着灯光,正在穿针。灯光下,她穿着一件无领无袖的白漂布内衣,坐在一条长板凳上。她身上的内衣裁得十分匀称,紧紧地绷在她的身上,把她身上的线条鲜明地勾勒出来。穿上针,冯小檬向他伸出一只手:“把衣裳给我。”
孙以达把衣裳递过去,自我解嘲地说:“实在不好意思…”
冯小檬瞅他一眼,仿佛在责备他无话找话说。他咽了一口唾沫,说不下去了,冯小檬又指指板凳:“坐呀。”
孙以达不假思索地坐在板凳一头,屁股只沾了板凳的一点儿边,她仿佛不经意地瞅了他一眼,他自己都觉得太不自然了,又挪到板凳中央一点儿,可和冯小檬之间,还是隔开一段板凳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