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的微风和叽叽啁啾的鸟语伴合着卓玛甜美悠扬的歌声,久久地在林间的小路上回荡。歌声从翠绒绒的绿毯上掠过,一直传到那株株身姿不凡的冷杉林那边,又在山谷里激起阵阵回声。
当卓玛唱完了以后,从山峦那边的草坡和树林里,似还有歌的余音在徐徐缭绕。
郎京杰仰起脸来,举起一只手,用深深陶醉的声气道:“太美了,卓玛,你的歌声比氧气包还管用,我现在感觉好多了,真的好多了。”
“别胡扯了,”卓玛打断了他“藏医、藏药是有独特的疗病作用,可对付你这种高原缺氧,还是氧气包管用。你还是安心把它吸完吧。要晓得,香格里拉的平均海拔是3┆380米,光是4┆000米以上的山峰,就有211座。像你这样来自平原上富氧地区的客人,是逞不得强的,更是不能同我这样的姑娘比的。”
郎京杰不服地:“我还比不上你么…”
“当然,从小我就生在德钦牛拉的小山村里,刚学会走路,就光着脚丫子追着羊群满山满坡地跑,你咋能比。”
“卓玛,为了逃婚,你离家跑出一百八十多公里,也光着脚…”
“是啊。那有啥稀罕的。”
“那么远的路,不是一天就能跑拢的吧。”
“当然,我跑了整整一个礼拜。”
“那你一路上,吃些什么,住在哪里,逢到刮风下雨咋个办,碰到过野兽吗,遇到坏人没?”
“就你心眼多,我的这段经历,不知和多少客人讲过,只有你刨根问底,追个没完。”
“我要晓得,我就是想晓得。”郎京杰固执地说。
“跟你说罢,都遇到过,岂止下雨,还下雹子哩。”
“那你咋个办?”
“都熬过来了。明告诉你,最难得熬的,还不是一路上遭的那些个难…”
“那是啥…”
“是在到了中甸之后,少得可怜的那一小点钱,一路上都用光了,我一个相貌黝黑、皮肤龟裂的野姑娘,穿得破破烂烂、光着两片冻开血口子的沾满泥巴的脚丫、蓬头垢面、眼窝深陷,有哪个敢收留我呀。可我是人呀,要吃、要住、要活下去,我只有去求人,求好心的人…”说话间,卓玛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眼里噙着泪,仿佛又回到了┑蹦辍*
郎京杰从卓玛的嗓音里听出了她无声的啜泣,他移开了氧气包,转过脸去,惊愕地发现说话间卓玛已是泪流满面。他赶紧转回脸装作没看见,静静地听着卓玛往下叙说:
“说来你会不信,我当过营业员,在餐馆里洗过碗,在发廊里给人洗过脑壳、蒸过毛巾,在藏药铺子里卖过药,哦,啥子苦我都吃过,吃够了…”
卓玛终于按捺不住,哭泣出了声。
郎京杰内心震颤着,悍然不顾地转过身去,搂抱着卓玛,在她淌满了泪水的脸颊上安慰般亲吻了一口。
卓玛就像是没感觉一般,她的身躯在郎京杰的怀里颤动起伏。
郎京杰惶惑地抚慰道:“卓玛,都、都怪我,惹你说起这个话题。说吧,后来呢,干脆一并说吧。”
卓玛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娃娃,耸动着双肩,抽抽嗒嗒地说:“一切都过去了,说心里话,我真得感谢我的那些穷困清贫却又像我们州长说的超然静谧、守望着和谐安宁的乡亲,我真得感谢那个说我们这里就是香格里拉的新加坡客人,我真得感谢副省长跑来迪庆宣布,这一片乡土就是人们久久地寻觅了半个多世纪的英国人书中写的世外桃源、人间仙境。是这一切使得我们有了旅行社,我也做起了导游。”
“这么说,我也得像你一样感谢他们,”郎京杰接过话,面对着卓玛诧异的眼神说“是你们旅行社王经理,为了更好地发展旅游,请我来拍香格里拉的照片编撰画册的。要不,我怎么能认识你卓玛啊。”
“是这样啊。”卓玛惊喜地扬起了两条长长淡淡的眉毛。
“我哄你干什么呀。”说话间,郎京杰又想要亲吻卓玛,卓玛车过脸去躲避着,双手紧紧地扳住了郎京杰的肩膀,严肃地说:“郎杰,你不经我同意就吻,是不是听说了关于我们婚俗的流言?”
“不、不是的,”见卓玛一脸少见的严厉,郎京杰知道她心中还存有疑虑,以为自己是那种逢场作戏的、轻佻的旅游者呢。他连忙正色道:“我以摄影艺术为生,这些年里,走南闯北,不知走过多少地方,从没一个人,像你这样深深地打动我的心。”
“那你多大了?”
“二十八。”
“成家了吗?”
“有了家我还能这样子狼迹天涯么。”
“那你到底是干哪样的?”
“我么,你猜。”
“我猜不出。”
“我的老家在烟台海边。从小我就喜欢旅游、拍照,大学毕业后,在一家书画出版社干了两年,实在不习惯那种呆板的生活,我就辞职出来,满世界游逛摄影…”
“那你靠啥子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