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目光,喃喃地问:"你…你怎么不说话?"
杜见春一顿,这才发觉盯着柯碧舟望得太久,有些失态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她故意张扬地大笑着:"哈哈哈,真看不出,你还挺狂妄的哩,哈哈!""听你说话,就知道是干部子女。"柯碧舟并不为她的取笑不高兴,他已平静下来,恢复了镇定,"是高干子女吗?"
火焰蹿高了,照得杜见春的脸红彤彤的,两眼更是灼灼有神,像两颗星星。她用幸福愉悦的口吻说:"我爸爸是正师职的干部。六五年冬天调到上海…""六六年造反派没冲击他吗?"柯碧舟插进话头来问。"冲击了,但不大。"杜见春接着说,"六六年春天他才到新岗位上任职。只几个月,"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造反派抓不到他的把柄,只好把他挂起来。后来他下干校。我下乡前,正是"九大"前夕,强调"老中青"三结合,爸爸又当了个副主任。他来信说,名义上是副主任,实际上有职无权…"
"那有什么,"柯碧舟说,"你爸爸没被打倒,你还是高干子女。"
"你怎么把家庭出身看得这样严重。"杜见春睁大双眼道,"告诉你,道路还得自己走。哼,要是你在我们集体户啊,我准能改造你!"
"改造…我?""嗯!"杜见春极有把握地点着头说,"叫你变得对生活充满信心,丢掉那些私心杂念、成名成家思想,朝气蓬勃地投入建设新山区的斗争,把青春献给祖国和人民。你信吗?"说着,她伸出有力的拳头在火焰上方晃了晃。
柯碧舟看到她的英姿,抑制不住地笑了,他想到杜见春那次勇敢地打退四个流氓的情形,忍不住感激地说:"我信。你真是见义勇为。上一次,要不是你赶来,我不知被那些流氓打成个啥样呢。""哈哈哈,你不知道当初你自己那副害怕、畏惧的样子,看了真叫人可怜!嗨,你还没谢我呢!"
"是的,当时太匆忙了。"柯碧舟诚恳地说,"事后我直懊悔,心里常在说,等以后碰上了,一定要好好谢你。"说着话,两人间感到自然、轻松了,开初的拘谨和不安都在无形中消失了。他们谈到各自生活的集体户,谈到暗流大队和镜子山大队的社员和干部,谈到山区的贫困和未来,也谈到过去看的电影和戏。杜见春甚至兴致勃勃地谈到她在红卫兵组织里当头头时的日日夜夜…
他们事前都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的话要说;他们也绝然没有想到,交谈间两人有那么多共同的语言。篝火不时地燃烧着,风越刮越大,寒露降下来,两人的肩头都有些发潮了。四周的群山峻岭,随着夜愈加深沉,变得更是黑黝黝的了。
柯碧舟环顾了一下漫无边际的大树林,抬头望望漆黑的天幕中几颗稀疏的星星,发觉夜已深沉了。他提议:"杜见春,这样吧,你进屋里去睡,把门闩上。等你睡醒过来,跟我换。"
"要睡你去睡!"杜见春有些不悦地说,"今晚上,我一点儿也不累。再说,规定值班是不能睡觉的。"
柯碧舟说:"我怕你瞌睡来。"
"没关系。"杜见春微微一笑,"这样谈谈,不是挺有趣吗?为啥非要违反规定呢?"
柯碧舟赞同地一笑,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树枝。篝火旺旺炽炽的,细小的火星子萤火虫般飞起来,飘散开去。从鲢鱼湖那一方升腾而来的冷雾,随着长夜的消逝,越来越浓了。
柯碧舟和杜见春,还在津津有味地交谈着。话说多了,两个人的声音渐渐轻微低弱了。也许是那堆火,也许是不断袭来的冷风刺激着他俩,两个人谁也没有倦意。相反的,随着漫漫长夜的过去,两人间都朦朦胧胧地觉得有一种奇妙的感情和希求在萌芽、在发展。…
当熹微的晨曦刚在东方刺破长夜的帷幕时,值了一夜班的柯碧舟和杜见春才感到像坐了几天长途火车一样疲倦和劳累。两人不约而同地一齐站了起来,互相凝望着落扣进眼窝的双眸,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讲。
破晓了,冬日黎明的曙光中,两个年轻人站在高高岭巅上的小屋跟前,互相道别。柯碧舟怀着一脸感激的柔情把军大衣披到杜见春肩上,嗓音低沉轻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