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煞（以及翻脚板的）

队上请篾匠补箩筐簸箕，没有钱砍rou，复查shen为公家的会计，负有砍rou招待匠人的责任，估计罗伯手里活泛一点，可能有干崽从南京寄来的汇款，想找他先借两块钱度个急。

罗伯说他没有钱。还说什么干崽哟，把薪水都jiao党费了，心里早没有他这个逢生干爷了。

复查不大相信，说有借有还，不是要你的。你把钱藏在墙bifeng里发霉zuo什么呢？

罗伯急了“你血口pen人，血口pen人！复查份子，我比你爹大八岁，我看着你长大的，你讲话不凭天良！”

复查这一天也是四chu1借钱都没借着，被日tou晒得有些烦躁，后来走在路上忍不住写了一句：“这个翻脚板的！”

日tou太烈的时候免不了要说些昏话。

他没想到“翻脚板的”是ma桥人最骂不得的话，恶毒等级最高的嘴煞——差不多相当挖人家的祖坟。他话一chu口，旁边两个篾匠就大吃一惊，把复查看了又看。复查大概和我一样，并不知dao这个词的来历，也不大相信嘴煞不嘴煞，有点掉以轻心，一时没锁住口。

第二天，罗伯就被疯狗子咬了，走上了归途。

罗伯之死，成了复查一块心病。ma桥也有些人私下嘀咕，以为复查对这件事负有责任。照本地人的办法，犯煞以后也可以退煞的，只要复查在门边及时cha一柱香，割下一只jitou，用ji血洗门槛，能保住罗伯一条命。但复查那天忙，忘记了这dao手续。他后来向很多人解释，他是一时失言，决没有咒死罗伯的意思。他也不知dao嘴煞如此厉害、如何疯狗子来得这么巧呢？这些话，他最喜huan向知青说，因为知青从夷边来的，不大在乎ma桥的规矩，那要他放宽心，gen本不要相信然不熟的。有的知青甚至很义气地拍xiong脯，说你骂我吧，拣最狠的骂，看能骂chu什么鬼来！复查有些gan动，疑疑惑惑地回去了。

过不多久，他见到别人，说着旱情或口粮，一不留神又绕到罗伯的事情上来，说他真是无心的，他只是日tou晒得昏了tou么后一时走了嘴，云云。这就有些烦人了，有些问题了。

“嘴煞”是一zhong忌语。其实，话就是话，耳边一阵风而已，不会伤任何人shen上任何一gen毫mao。但复查很快瘦了一大圈，tou上明显多chu了白发，即便笑一笑，也是一zhong没有shen度的笑，一zhong没有gen植于血ye和内心的脸bu努力。他以前习惯于衣服整整齐齐，chu门前还要照镜于梳梳tou，衣领也总是用几颗回形针夹住以保持ting刮。但yan下的他衣冠不整，泥ba上了肩，一走神就扣错扣子，或者丢了笔，丢了钥匙。他以前zuo个年终决算只要一天的时间。现在zuo了三四天还满tou大汗，帐表一塌糊涂。他自己也不知dao这是怎么了，在帐本堆里找来找去，找了半天又忘了自己要找什么东西。最后，他在供销社莫名其妙丢失五百块钱的棉hua款以后，队委会觉得他确实不能当会计了。

他自己也觉得不能当会计了，把帐本jiaochu来，另外找人、他后来放了一段鸭子，遭了鸭瘟。学了一阵木匠，也没有学会。反正什么事都不是太顺，最后草草收了一房亲，是一个总是tou发luan蓬蓬的婆娘。

我很惊讶，一句嘴煞几乎可以影响一个人几十年。他不能作chu一些弥补吗？不能从tou开始吗？

在很多ma桥人看来，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