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吃饭了。他说，在牢仓里最享福的是牢霸，一般来说，牢霸吃饭时有人打扇，有人献歌，有人递巾脸。饭菜来了首先由牢霸挑着吃，当然是首先把一类的好菜挑着吃了。然后由牢霸下面的“四大金刚”或“八大金刚”吃，再挑一。最后留下一些残汤剩饭，才是其它小人的伙。牢霸要睡觉了，最好的地方就是他的。牢霸想看女犯了，窗就由他一个人独占，还得有人在下面扛着他，让他爬到窗的度，有时候一扛就是两个小时，两累得发抖。

我冷笑一声“你坐牢还很有经验呵？”

“运气不好，这次了个民主仓…”

他很不理解“你连盐午哥都不记得了？董事长呵，就是盐早的老弟呵！对了，那时候你还同他耍过球的呵！”

量我的。一直跑了几公里之后，我才觉得后这个人挪了挪脚，臭味被风散了一些。

“第一次，绝对是第一次。我讲假话就雷劈火烧好不好？牢里的一些事，我也是以前听盐午哥说的。”

回到家里，我第一件事就是命令他站在门不要动，不要坐，不要沾我家任何东西，立即脱衣浴室，所有衣也由我妻收缴成一大包洗衣机。

果不所料，我妻已经发现了虱和臭虫，还发现了衣上的血迹，在洗衣机那边惊叫起来。钻浴室的魁元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一边梳一边说：“镜呢？”

提起盐早，我就想起来了，盐早好像是有这么个弟弟。我刚到桥的时候，他还读书，后来听说，他在一座戏台上写过什么反动标语，还坐过牢——那时我已经调走了。我发觉自己的记忆力越来越糟糕。

“是几了？”

我指了指镜的方位。

“我没犯过法。”

“你不晓得民主仓？”

“就是…就是…大家民主呵。”

我没听懂。

“什么民主仓？”

我不记得这个名字。

我还是没有听懂。

“一民主就虱臭虫多，就打架，就放血。”

“什么意思？”

初来者不服还不行。本不用牢霸动手，金刚们或者想晋升为金刚的人犯早就打你个半死。这叫先吃一通杀威。或者搞一搞假揭发，举起一钉或刀片，向教人员揭发你违犯监规的罪行，害得你因此脚镣或者上脚枷。他说牢霸虽然毒辣，但凡有牢霸的仓，倒也让人活个安分，一般来说事事有个领导，不会打群架，比较净卫生，巾挂得整整齐齐，被叠得次一次二，让教看得兴。人犯最怕的是民主仓，牢霸还没产生来，或者一个窝里两三个牢霸还未决胜负，在那里哪有人过的日？一句话不对，就喊打，民主个把月下来，能够留着睛鼻，还留着手脚来，就算不错的啦…魁元摸着至今还留着的脑袋，心有余悸地说，他这次蹲的仓不在前，不在后，偏偏是个民主。里面有四川的一伙，有广东的一伙，还有东北的一伙，已经打了“三大战役”还没有结果。教给几个带打架的加了脚镣，还是不解决问。他在那里天天受骇，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不死也脱了层。”

他急急地分辩：“没有，没有，我是最守法的，人家的钱掉到我面前，我都不敢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