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起来，哭没有用。等那婆娘来了，他半个哑，说不清是谁打的。仁宝就这样报复了一次又一次，婆娘欠下的债，让小崽又一笔笔领回去，从无其他后果。

自己也就有些地位了。

碰到这情况，丙崽会特别恼怒，睛翻成全白，额上青一暴来，咬自己的手，揪自己的发，疯了一样。旁人都说：“唉，真是死了好。”

“X吗吗，X吗吗…”小老这才到形势不妙，稳稳地逃跑。

仁宝追上去，他的后颈，让他给自己磕了几个响。前额上有几颗陷的沙粒。

常去看小女崽撒，看母狗和母的某个位。有一次，他用木对一母行探究，被丙崽娘看见了。这婆娘好是非，回就找这个嘀咕几句，找那个嘀咕几句，眉的，见仁宝来了才镇定自若地走开。后来仁宝上山挖个笋，刮松膏，或是到栏房去加草料，也总看见那婆娘探探脑，装着在寻草药什么的，死鱼般的睛充满信心地往这边瞥一瞥。仁宝冒着火，却没理由发作，骂了阵无名娘，还是不解恨，只好在丙崽上气。见到他，见他娘不在面前，也没什么旁人，就狠狠地在他脸上扇耳光。

山下女崽多，他常下山，说是去会朋友，有时一连几天不见他的影。不知他什么时候走的，什么时候回来的。菜园都快荒了，草得可以藏一猪。从山下回来，他总带回一些新鲜玩意儿，一个玻璃瓶，一盏破灯，一条能长能短的松带，一张旧报纸或一张不知是什么人的小照片。他踏着一双很不合脚的大鞋壳，在石板路上嘎嘎咯咯地响，更有新派人的气象。

他再来几下，手指有些痛。

丙崽娘挤着笑看他，想为他说门亲。她常常寨去接生，跑的地方多，同女人们熟，但说过好几家，未见得人家送八字红帖来。也不奇怪，这几年寨败了，单后生岂止仁宝一个？仁宝由此悲观了几年，渐渐有了老相。听说有一“咒”——后生看中了哪位女，只要取她一发，系在门前一片树叶上，当微风轻拂的时候，念咒语七十二遍，就能把那女迷住。仁宝也试过，没有效果。

他睛有眯，没看清人的时候，一脸戳戳的怒气。看清了，就可能迅速地堆微笑，顺着对方的言语，惊讶，愤慨，惋惜，或者有悲天悯人的庄严。随着他一个劲地，后颈上一黑壳也有张有弛。他尤其喜接近一些平凡的人：窑匠，界（锯）匠，商贩，读书人，先生等等。他同这些人说话。总是用官话。捧之后，巧妙地暗示自己也记得瓦岗寨的一条好汉乃至六条好汉。有时还从衣袋摸一块纸片，示上面的半边对联，谦虚谨慎地考一考外来人，看对方能否对得下联，是否懂一平仄。

仁宝的父亲仲

丙崽娘从果园里回来，见丙崽哭，以为他被什么咬伤或刺伤了，没发现什么伤痕，便咬牙切齿：“哭：哭死！走不稳，要来野，摔痛了，怪那个？”

后来，不知为什么，仁宝同她又亲亲起来，开“婶娘”喊得特别甜，特别轻。帮她家舂个米，修个桶，都是挽起袖，轰轰烈烈地。对有关丙崽娘的闲言碎语，他也总是力表公允地去给以辩解和澄清。旁人自然有些疑惑。寡妇门前是非多，他们耳不清静，被妇女们指指，也是难免的。

小老被打惯了，经得打，嘴歪歪地扯了几下，没有痛苦的表情。